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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宅里,院子里栽种的几丛野花已经开了。
明明是休沐的日子,薛让却起了个大早,天没亮就起身,又去了一趟官署,到回来以后,连衣服都没有换下,就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一动不动。
这对于他而言,是十分罕见的事情。晏临章认识他四五年,估计都没见过他这样放空自我地坐着,什么也不做的模样。更多时候,他是一心几用地让自己连轴转。
此前的每一天,也许身体很累,但他的头脑都是无比清明的,因此精神抖擞。可现在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好像灵魂回到了栖息之地,终于能放下一切,安然消气片刻一般。
面前铺陈开一卷泛黄的画卷,手指摸上了那柔韧的纸质,抚摸着那熟悉的笔墨,就像是在摸着某个人的脉搏一般。他喟叹一声,趴下身子,用脸颊轻轻触在画卷上,整个人散发出莫名的颓然之气。
直到他的书童把门敲响了,声音压得又低又快,仿佛他在做贼一般:“公子公子!公主来了!”
公主?
薛让浑身一震,立刻从之前那种情绪里抽身而出,蓦然想起来小公主之前送来的那封信。
坏了坏了,他给忘了个干净!这可如何是好!
薛让露出了一个大难临头的表情。
然而,不等他把衣服换好,风风火火的小公主已经闯进了他家里,一点都没有客人的矜持外道,比进自己宫殿还要理所当然。
“薛让!”
温西瑶太了解他,看都没有看卧房一眼,就推开了书房,果然看到那人呆坐在里面。
“……”
她就知道!
“你你你!你是不是又只顾着公务,把答应我的事情忘了!”温西瑶把来时即将陈情的羞赧扔到了一边,满心都被委屈填满了。她这么紧张在意的事情,这个人居然根本就没放在心里,实在是太过分了!
如果不是她早有预料,先来他家里堵住,他是不是就打算爽约了!
“小公主?”薛让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俏丽明艳的少女,表情比他送的那只兔子还要呆。
这还是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个小公主吗?
然而,温西瑶已经没有心思去羞涩薛让的反应了,因为她很快就发现了书桌上摊开的一大张画卷,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薛让不是忙得推了所有生意吗?怎么又画起来了?
以前薛让在这间书房里作画,从来没有避开过她,任凭她打量,所以她下意识以为这也是他的画,好奇之下就想看一看。
岂料薛让立刻回过神来,脸色一变,拿出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那幅画,把纸张一卷:“公主!”
他这样紧张,温西瑶愈发狐疑:“怎么,是本公主不能看的”
“……”薛让紧抿唇角,没有退开,默认了她的话。明明他心知肚明,就算小公主看了那幅没有署名的画,也不会知道什么,可还是下意识地抵触,不愿意她看见。
好像这样挡着,就能掩耳盗铃地把自己不堪的过往,也遮起来似的。
见他这个样子,温西瑶心里郁郁,到底没有拿出以前的娇蛮脾气一定要看,只是在了他面前顿足,一点点低下头:“你……那你今天什么时候和我出去啊?你都答应我了,不会又突然多了什么公务吧?”
小公主的声音好像夏日里沁在泉水里的酸梅,清清甜甜,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直接砸进薛让的心头。
“我……我都可以的,公、公主想去哪里?”薛让也忽而不好意思看她,只觉得公主今天的美貌,能灼伤他的狗眼,看一眼就想念一句佛。
温西瑶正想在说什么,却发现他身上穿的是官服。
今日明明休沐,她再三确认才约他的,翰林院也不是很忙。温西瑶心里突然打了个鼓,转过头去,果然在书桌的另一角,看到了吏部的任命文书,还有被布帛包裹起来的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她作为皇室公主,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少府所制,专门用来包裹大梁官印的特制布帛。
“薛让,你的新任命,下来了?”
“……”被她这一句问话拉出现实的薛让,缄默起来,忽而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这段时间他的思绪一片混乱,直至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和温西瑶说这件事。又或者,并不是他忘记了,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放弃他所有的打算。
何况,说不定……小公主根本就无所谓,还要祝他一路顺风呢?
“咦?吏部考评升迁结果出的这么快吗?你的委任都已经下来了?”温西瑶面露喜色,拿起了文书,想看看薛大人马上就荣升到什么职位去。听他之前的意思,不想继续留在翰林院了,那是要去九寺五监的哪一部吗?六部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薛让伸出手想要阻拦,到底还是停住了,欲言又止。
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翰林院修撰薛让,出为南府梓州主簿。”
一行字映入温西瑶的眼底,她的笑容也在一瞬间凝固。
书房里陷入了死寂。
好一会儿,温西瑶像是才看懂了上面的字,又把鸾台和吏部的印章看了又看,语气还带着茫然:“怎、怎么会是外调呢?”
她焦急地看向了薛让:“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好不容易进了翰林院,职务做得又好,就算不升迁,就算要罚,也不至于把你贬出京城啊!”
谁不知道,京城的官比高两级的地方官还要受欢迎,尤其是翰林院这样清贵的地方,干熬资历以后都是为中枢预备的苗子。所以温西瑶看到这份委任,第一反应就是,薛让是不是得罪了谁,被大大坑了一笔,甚至开始自责,是不是自己连累了他。
她急匆匆就想离开,显然是准备找人替薛让回转:“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随便被人欺负的!”
“且慢,公主!”薛让连忙拦住了她,望着她担忧的水眸,心中蓦得一痛。
“不是有人陷害在下。”他的额角竟然慢慢沁出汗液,喉咙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继续开口,“是我自己想回梓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