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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袭击大岗,夏天干瘪的眼睛不肯落下泪。王力伟在高速公路客运站前遛活儿,一个穿纱裙的少妇跌跌撞撞扑进他的车,说:“去净月度假村!”

王力伟起车,打开空调,车内凉爽起来,他瞥眼后视镜,见到一张苦楚的脸。从年龄上看她接近四十岁,眼角出现几条鱼尾纹,细腻而水分的脸,可断定她刚做完面膜不久,睫毛很长,显然不是原生原长的,是后粘贴的那种,不过长睫毛配她微陷的眼睛很协调,给人一种深邃的感觉。这么说给她做美容的人很专业,不是随便涂鸦那种。整个一张脸五官搭配匀称合理,属基本好看层次。或许,她太累太累,疲软在座椅上,微合双眼。王力伟想像出她平时床上的睡态,那便是妻子杜芳下夜班回来的样子。

朝净月度假村走,迎着夕阳走。乡下笨鸡蛋黄儿似的落日悬挂天空,他觉得它在前面行走,怎样追赶也追赶不上。啪!蜜蜂砸上玻璃窗,一片蜜汁流淌,撞扁的蜂子残体很快掉落,剩下的浅黄色蜜点图画着窗玻璃。显然车已出城,正在绿色环境中行驶。

净月度假村,大岗人称为贵族乐园,顾名思义,是有权、有钱的上流社会人居住的地方。事实也是如此。大岗西郊有座大型水库,是全市五百万人口的饮水源,水库在青山环抱之中,苍松翠柏隔断城市的喧嚣,半山腰的白云寺,悠远钟声在山间回荡,更显得幽静空灵。市政协一位委员给这座水库起了个禅味的名字——净月。

三十几座别墅建在山坡,随高就低,错落有致。每座别墅独门独院,根据主人不同爱好,栽种不同植物、花草。住在这里的人,是大岗的富人阶层,他们出行坐豪华轿车。去别墅区打出租?王力伟分析乘客不是这个阶层的人。

车接近别墅区,乘客才坐直身子,双手搬住副驾的座椅,下颏抵在椅背,说:“七号院,最边上那院。”

王力伟看到一只瓷似的十分完美的手朝前指了指。他觉得她的手很柔软很鲜嫩,攥着它一定让人感到女人无比可爱。这种感觉一直强烈伴随他缓慢行完坡路,这段坡路叫阳光路,别墅是阳光集团开发的,所以投资修了这条阳光路。在爬满青藤的别墅院前,纱裙飘然出车,她给他一百元钞票,说:“别找了,谢谢!”

夏日黄昏,一个女人走路摇摇晃晃,像踩在棉花上那样轻飘不稳,纱裙的吊带在她掏钥匙开铁门时滑下肩头一些……王力伟顺着阳光路驶下山,脑子里不停出现这一幕。

手,柔软细白的手。一个女人天姿一张姣好面容,再拥有一双娇嫩美手,那才叫完美。许多女人脸蛋的确漂亮,但你千万别看她的手,干瘦、骨节突出,青筋暴瘤,皮肤松懈;有的女人的确长着一双美手,可脸蛋难看。脸手统一的女人不多见。

“她手真美!”王力伟还想着方才乘客那双手。人长得怎么样他不敢恭维,这样的手长她的身上,似乎有点委屈。车接近市区,地平线一片红色,他打算直接回家,妻子近日因兄长大浩被警方开除情绪不佳,每顿饭吃得很少。她顶爱吃瓦垄子(蚶子),到水产市场买点给她开开胃。吃蚶子辣根儿离不开,日本辣根儿超市有卖。想到辣根儿他想起有次出车一乘客给他讲的东北人吃辣根儿的笑话:说东北某乡乡长和副乡长来大岗出差,在海味馆活吃竹节虾,服务员说吃竹节虾要蘸辣根儿。副乡长问辣根儿好吃吗?服务员说好吃。副乡长想反正乡长买单,狠吃他一顿,副乡长对服务员说那就来一碗辣根儿。服务员端来一碗,副乡长扒拉一大口,眼泪立刻汹涌澎湃。乡长疑惑:怎么你哭啦?副乡长眼珠子一转说,我想起我爹来,他一辈子辛辛苦苦把我们哥六个养活大,辣根儿这么好吃的东西,别说没吃过,连见都没见过。说着仍然流泪不止。乡长端起碗大吃一口辣根儿,立刻眼泪哗哗地淌。副乡长问你怎么也哭啦?乡长说,我也想起你爹了,他对我说,怎么生养你这个王八犊子!王力伟想着这个笑话,自己禁不住笑起来:“今晚回家讲给她听。”

忽然,后座上响起手机铃声,是八月桂花遍地开音乐。他回头见一熟杏色坤包,一定是方才乘客落在车上的。他将车靠边停下,从坤包里找手机时,他见到一些化妆用的小玩艺,还有一叠大面额钞票。手机找到了,新款的诺基亚,他接电话,女人焦急的声音:“我的包落你车上了,能送来吗?我给你报酬。”

王力伟没犹豫调转车头直奔净月度假村。

女人站在7号别墅院的青藤浓影里,浅红色的裙子在黛绿色景衬下,像燃烧的火焰,长睫毛处目光炯炯。她凝望白色轿车云一样飘来,火焰跳蹿过去,一脸的感激。抓坤包同时抓住他的手,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刹那凝啦。于是,他觉出极柔软的东西包缠着自己的手,触摸面粉般的感觉。

“谢谢你!”她目光挪动了一下,从坤包中取出几张百元钞,“真的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拒绝酬谢,下意识地瞧眼她的手,与手连接部分浑然一体,细白光滑,由此他联想到一只全豹——与手一样完美的胴体。

啾啾,啾啾啾!青绿植物间响起细小的叫声,像昆虫又像鸟,间或像小动物。她有意无意说出这样一句话:“院里太静了不是?就我一个人住。”

王力伟的思绪蜻蜓似的在花草间翩翩飞舞。他没听清她的话,但开始解读她的目光。他站在送还东西的女人面前,与在夕阳西下苍茫时刻孑然孤独别墅前的女人面前,性质截然不同。因为这不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生活小插曲,她的出现,在他平静死潭一样的生活,掘开一个豁口,潭水会流出淌出来,破堤的水愈流愈大,终将洪流滚滚,势不可挡。

“我们认识一下,我叫苏梦华。”女人主动道。置于逆光中出租车司机的脸,令她怦然心动。啊!好英俊,好潇洒!她说,“我经常用车,把你传呼号给我好吗?”

“哦,可以!”王力伟说,她一直注视他。他对她大姐般的印象很好,感觉不错,他爽快答应,说,:“我没带名片,你看记在哪?”

“这!”她伸出手背,“记在上面吧!”

一只完美的手飘进他的视线,淡淡桔色的天光辉映着它。半透明硫酸纸似的皮肤,陌阡着血管,整只手像件透明的玉石制品。往这只美奂美仑的手上写电话号码,他真不忍心。

“你不知道,我的手上记的都是我不能忘记的电话号码。”她仍然伸着手,她说,“手机可以记电话号的。”

“也许那样更方便些。”

“可我希望你写在我的手上。”她无法阻止自己在见到那张脸后产生的冲动,手是一种暗示,她充满渴望的目光投向他,男人没有在自己目光中畏畏缩缩,已经表白了什么。

他在她目光注视下,托起那只美手,的确很柔软,手像爬出壳的蜗牛,笔尖不听使唤,简单阿拉伯数字,竟如蛆似的。他说:“我的字很难看。”

“真好,真好!”她咬了一下嘴唇,微微眯起眼睛。笔尖划点肌肤她产生快感,身体这张弓太满太满,让坚硬锯拉它吧,世间多少荡气回肠爱的旋律,都是锯出来,拉出来的,因为生命在歌唱!

“很晚啦,我该收车。”王力伟走向出租车的步幅明显小了,也迟缓了许多。他没有回头,开车走了。一个叫苏梦华的女人,心醉神迷地目送他远去。白色桑塔纳牵走的不仅是一个少妇不安分焦渴的目光,一张由灵与肉编织的网,悄然撒向他。王力伟在这一目光中,将改变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