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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素颜【3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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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实在很应该去,但还是明日再去吧。方才有个人出帐时眼眶都红了……”

我急着边摇手边辩解道:“没有没有,大汗说的奴婢都明白,东丹还要倚仗述律丞相。律妃又是你心爱之人。奴婢是读过《女范》的,我……”还没说完,他作势就要走了。我一急,拉了他的小指,“哎……”

他转过身来,嘴角微扬,“到底要不要去我宫里?”

我又羞又窘,垂了头,再不敢说话了。

他拉了我往前走,一边说:“瞧你方才这样子,我倒想起两句诗。”

“嗯?”我仰头瞧他。

他抿着嘴笑道:“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我顺着就念出了后一句:“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等下不许又扭手扭脚地不肯。”

我自悔失言,捂了脸不给他瞧。

他拉着我来到龙泉殿。我上两次来他殿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如今心情却已大不相同。

宫女们急急来开了殿门。我们走到厚厚的毡毯上。

“晚了,我弄点好东西给你尝尝。”耶律楚说罢击掌数声,又低声吩咐进来的侍从。

不多时,他们捧进来铁炉子铁桶,生起火来,还有大块的肉。我一直不习惯契丹人的饮食,吃得极单调,只进些乳粥之类。见到这一大块一大块似乎还滴着血的肉,有些反胃。

他叫我坐到桌边,说:“你今后要一直在我身边,我希望你早些习惯这里的一切。其实你该试试不用筷箸,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是别有风味的。”说罢,拿起小刀切了几条肉,串到铁篦上,放在火炉上烤着。

火苗嗞嗞地舔弄着肉条,滴滴地漏下油来,鲜红逐渐变成浅褐。殿里登时弥漫起一股肉香。他取下一小片肉,放在酱料里蘸弄一下,挑在刀尖上递给我,“这是鹿肉,吃了暖身,你尝尝。”

我扫了一眼盘子里鲜血淋漓的大块肉,又看看耶律楚,强自咽下恶心,鼓起勇气咬了一口。

“怎么样?”

竟然,很好吃!外面略有些焦,内里却是鲜嫩无比,配着酱料,很香。我忙说:“还要!”

他呵呵地笑了,又切了些放在火上。烟火逐渐旺盛起来,连他的容颜都有些模糊。

他端起酒来喝了一口,“可惜你不会饮酒,甚是无趣,我只好一个人喝闷酒。”

我有些不服气,“奴婢也会些,来自倒一碗喝。”

他嫌弃地说:“不行,等下喝醉了又说些‘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之类的浑话,叫我吃不消。”

我见他老拿醉酒那晚的事来打趣我,心下愤愤,便抢过他的酒碗,喝了一大口。

“呃,呸——”比我那晚喝的酒还要麻辣,热劲蹿上来,鼻子眼睛全都又酸又疼,舌头像掉进了辣酱罐。我辣得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一阵剧烈地咳嗽。

他拍着我的背,道:“你这不顾死活的脾气还真是不改。”说罢拿了个梨给我,“这个冰,拿舌头舔舔会好受些。”

我见到有梨,很是欢喜。到契丹后,很久都没有见过新鲜蔬果,于是接过来就咬了一口。“哎哟!”跟冰块一样又冷又硬,我的牙也差点崩断。我发怒,把这梨丢在桌上,“你捉弄我!”

他正喝酒,闻听这话也呛了一口,见我恼羞成怒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呵斥我道:“我只叫你舔,哪里叫你咬它?”说罢叫宫人拿了碗温水来,把这梨放在碗中轻轻敲着,一边说:“东丹严寒,夏季苦短。到秋天就将这梨冻在冰窖里留着冬日里食用。吃的时候要用温水化开了才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小刀将这梨去了皮,放到我手里。

我咬着梨,喃喃地说:“果然是南橘北枳,连这梨也和大周的……很不一样。”

他似乎有些不悦,看着我道:“我不信南橘北枳这样的话,周朝有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我忍住心头的苦意,微微地摇了摇头,“春日长安城里那满树的梨花,这里也能开放吗?”

他不语,又恢复了那种淡漠的神情。

我们似乎,都有点茫然。

雪白的肌肤融化在浓黑的大床里时,他执了灯,细细地看我身上旧伤痕。

“这里呢?”他触着我的手臂。

我告诉他,“宫里走水时烧着的。”

胸口的牙印已经很淡了,他怜惜地用手抚过。双腿上的伤痕也渐渐成了粉红色的细纹。他看着我脚踝上的一块小疤,“这也是在路上伤的?”

我摇摇头,“这是小时候在宫里头爬树掉下来摔的。”

他有点好笑的样子,“周朝宫里头的小宫女,都像你这么皮吗?”

我的心抖动着。其实我小时候真的很调皮,而仙蕙就文静得多。但是十四岁那年,我骤然失去了童真。

他把我翻过来看背上的鞭痕,那是我来东丹后第一次逃跑时挨打留下的。他俯身压在我背上,用唇亲吻着这些伤痕,“真真,你……爱我吗?”

我没有回答。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已愿为你忘记一切、放弃一切,你……不要负我。但是我心中还留着身为公主的骄傲,我骄傲得没有办法承认自己的心意。

很久很久,他低哑地说:“给我生个孩子。”

我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拭去涌出的泪。孩子,我怎么可能有孩子呢?

也许我如飞蛾一般,只是紧紧抓住这临死前的一点点温暖。又或如蜉蝣,朝生暮死,只恐星沉海底,良时已逝。天将晓,情未央,长河渐落晓星沉。我情愿明天的太阳永远不再升起,让我就此沉沦在黑暗里,留住这虚幻的美景良辰。

眨动了好几次才掀开睫毛,我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因为每次醒来,耶律楚都一定是去练武,或是往军帐议事,天不亮就走了。

然而今天,当我睡眼惺忪地转过头时,却发现他仍躺在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有些讶异,“大汗你怎么不去议政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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