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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带到一个帐中养伤,没有再见到耶律楚。一个婆子每日送来汤药和食物,东丹的食物虽不太适口,但比起临潢时已好得多。
身体的疼痛,心灵的疼痛,临潢的那个夜晚,成了我每夜的噩梦。每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夜,我在深深的耻辱和哀伤中枕泪而卧。有时候,我会呼唤着真真和雪如,就像还在宫里的每一天。有时候,我会轻轻喊着裴青的名字,然而黎明总会让我知道,这是敌国的土地。月夜,也总会提醒我:你是一个,被敌人侮辱了的大周公主。
有许多次,我想要结束这样的痛苦。耳边却总是想起——
“请你活下去!”
我不能就这样死去。大周在等待回纥援军,冤魂在等待复仇。这样的情况下,选择死固然是选择刚烈,而选择生更是选择坚强。
伤口慢慢好转,而我的皮肤却因为不惯内衣的粗粝,长满小红点。我一日比一日更想离开,却总是在帐门外撞上看守。床沿上,是我用指甲划的一条条记号,已经大半个月了。
大雪似乎永远不会停,东丹的夜总是来得这样早。月光晦暗不明,投在雪地上,像一张惨白的鬼脸。毛毯湿冷得仿佛能挤出水来,火盆里挣扎了半日的火苗还是熄灭了。我把自己蜷在毛毯里,连着它一起哆嗦。
忽然,帐外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我立刻像受惊的兔子竖起耳朵,一股刀锋逼近般的恐惧使我浑身一震。床边的小桌上还有盛食物的粗陶盘,我迅速取过,啪一声将陶盆在床沿击破,碎片握在手中,我躲进床边的阴影。
帐门被人掀开。进来的像是个契丹士兵,身材高大,帐中太黑看不清楚形貌。这人一进帐便径直向床边走来。
我屏声静气地聆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到高大的身影向着床俯下身来。
我举起碎片,朝着那人咽喉的方向发狠切去。他却极为敏捷,一闪身已捉住我的手。手肘一拗,碎片跌落在地,刺耳的脆响。我的身子陡然失去了平衡,惊叫一声被他牢牢压制在床上。
“放开我!”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又想杀人?”
是……耶律楚!
一阵细微的声音响过,他用空着的那只手点起了羊油灯。然后才放开我。
没有了防身之物,我慌张地抱住自己蜷缩在床角。
他从上到下端详了我一番,“夜里冷吗?”我没有回答。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古拙小瓶递给我,“这是专治冻伤的。”
他的语调很温和,温和得让我心生疑惧。我警惕地看着他,没有伸手接小瓶。
他见我不领情,轻哼了一声,自己把小瓶放在床沿,“看来你好得差不多了。”说罢在我的床上坐了下来。床的一边立刻凹陷下去。
我想继续缩,可是发现自己已在床角,退无可退。抬头正对上他的视线,我情不自禁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走?”他微扬起一根眉毛,“去哪里?”
“我要到回纥去,请你放了我吧!”
他嘲讽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去回纥做什么?代替你的主子和亲?还是告诉回纥人你的主子被杀了?”
他是耶律炀的弟弟!
我咬紧了牙。他却仍若无其事道:“周朝公主和亲的队伍,已全部淹没在紫蒙川的雾气之中,永远到不了回纥。所以你,不能出现。”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继续懒懒说:“况且,以你的能力,连回契边界也走不到。”
我异常后悔跳上他的马车。大周与回纥联合是契丹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不会放我去回纥。
“那么,你带我来东丹做什么呢?”我极力克制着不让泪珠滚落。
他看着我为了忍住抽泣而强自抿着的唇,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让我想想……”说罢微偏头做出思索的样子。
我心惊肉跳地看着他。
“会跳舞?在我宫里做个舞姬,或是……当个侍女。”一丝打趣的眼神闪过。
舞姬?侍女?我绝对不会再给契丹人跳舞,也绝对不会服侍契丹人!
“若是……我不愿意呢?”我忿忿道。
“这可由不得你!”他把身体往后一靠,气定神闲,“这是你最好的选择。很多女人求之不得。”
无耻的契丹人!我恨声道:“你妄想让我服侍你!你听着,若我为侍女,端上来的茶饭里只会放一样东西,那就是毒药。”
他无所谓道:“你尽可试试,看能否成功。”
我继续咬着牙说道:“你不防备的时候我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杀了你。而且,我一定会想尽办法逃走的……”
他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微微眯起了眼,“刺杀?还用在临潢时的手段?我想,你已经吃过苦头了。”最后几个字带了恶意,仿佛故意试探我的忍耐力。
“畜生!”我勃然大怒,“你真不愧是耶律炀的弟弟!你偷了刺杀他的逃奴充作自己的侍女舞姬,不怕得罪他吗?”
听见耶律炀的名字,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恼意,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我,“看来你还未明白。这里我说了算,取悦我才是你唯一出路。”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别开脸,“取悦你?休想!我绝不会去取悦一只契丹狗!”
他脸色变得阴沉,“还有,我要提醒你。在东丹,奴隶逃跑要受鞭打一百的刑罚。”
我愤怒地直视他,“想吓倒我吗?契丹禽兽的恶心手段我早在临潢时就见过了!”
他没有说话,黑了脸盯着我。
想起在临潢所遭受的,想起他在驿站的所作所为,我的愤怒和冤屈倾巢而出,“你自以为是我的恩人吗?我宁愿当时死掉!你把我强留在这里安的什么心?不过是和耶律炀一样无耻的念头罢了!”
“该死的!”他眯起双眼,说完立刻转身大步离去。
我紧紧地把毛毯捂在脸上,忍了许久的泪渗进毯中,一片湿凉。我必须离开这里!这个绝望的声音不停在我耳边回响,就象擂鼓一样敲击,使我的心千疮百孔。
仅仅过了数天,我就等到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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