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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出塞【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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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家乡,已有千里。

和亲队伍离开长安,十月到达丰州。稍事修整,十一月,我们渡过黄河,抵达天德,又北行了三百里到达碛口。从这里,要走过茫茫沙漠,才能到达回纥地界。

登高远眺,逶迤的沙山就像狂怒的波澜卷起千堆雪浪,蜿蜒起伏、雄姿奇伟。俯瞰足下,沙漠的沟沟壑壑犹如群兽奔腾,千奇百怪。身临其境,使人强烈地感受到了沙漠肆虐时的咆哮和狂放,生命在此变得无比渺小和脆弱。一切都湮灭在风暴和流沙之中,凝固成起伏连绵、极度荒芜之地。

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仍可感受到风卷沙粒扑在面上的刺痛。此刻,在寂寂的沙漠边缘,我等待着夕阳的余晖洒满萧瑟的肩头,或许,也是在寻找着那未知的路途。

突然背上一暖,原来是侍女真真取了披风覆在我肩上,“主子,今日可好些了吗?”

我冲她笑了笑,“今日甚好。”

旁边的侍女雪如却红了眼,“还说好呢,昨夜里还哭着呢!精神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她扭过头去,嘴里嘟哝着,“好毒辣的皇后。”

“小心说话。”真真以手指她。

掬一捧洒满夕阳的黄沙在手,暖暖的、柔柔的,没有刺痛,只有抚慰。我凝视远处的沙丘,“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她两人却急了,“主子疯了!没来由说这些话。”

回眸看着她们,我无奈又辛酸。离开长安前,我曾想把她们留下,她们却都苦苦哀求:“从小一起长大的,决不能能撇下我们,横竖死也死在一处。再说,主子把我们留下,皇后能饶得了我们吗?”留在宫里,她们确实前路凶险,但是跟着我……

胸口有阵阵牵痛,眼前出现的是皇后嘴角流下的那一道暗红。

殿内登时乱了。

最先扑上去的是仙蕙。一声声“母后”的悲呼,使我不禁有些恍惚。

父皇亦大惊,搂紧了柳皇后大喊:“来人!”

柳皇后双目圆睁,手直直地指着面前的酒杯,须臾已是浑身一软,倒在父皇怀中。

原先还软在一边的张太医突然惊醒过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御座,捧起刚才柳皇后手指的酒杯,以指蘸酒放于鼻前。突然,他惊得浑身乱抖,狂叫道:“这酒有毒!”

扑在柳皇后胸前的仙蕙也叫道:“这杯酒……是三姐刚才奉于母后的!”

周围众人眼中震惊与浓重的怀疑密密织成一张大网,兜头向我扑来。我心里咯噔一声,似乎呼吸也已凝滞,胸口有欲狂跳而出的惊疑与恐惧。

张太医连忙替柳皇后诊脉。他的额头此刻汗珠大颗大颗地冒出,神情极为慌乱,嘴里混乱不堪地说:“这……这怎么会……”他猛然看着父皇,嘴角颤抖,“娘娘她……她……”

“什么?”父皇紧紧地抱着柳皇后,急切地问。

“她的脉象浮缓无力,只怕是……”突然,张太医的嘴角抽搐起来,不可置信地大声叫起来,“陛下,如果老臣没弄错的话,皇后娘娘她……身怀有孕了!”

骤然间,父皇的眼中放射出狂喜和不可置信的光芒,但不过一瞬这光芒就立刻暗淡了,“她饮了毒酒,这……身孕?”

张太医此时老泪纵横,“皇上,臣无用,无用啊!”

父皇的手颓然放下,几乎是疯了般地大吼:“还不把皇后抬到内宫救治!”一时内官宫女大忙起来,七手八脚地把皇后抬走了。

父皇脸色发紫,额上青筋突突冒起。他充血的双眼紧紧盯着我,一步一步走下御座,“是你!”

我喃喃答道:“我没有。”

“还有谁同你合谋?”父皇逼问道。

我转首避开太妃隐痛的目光,“没有,揭发柳氏罪行的,只有我一人!”

父皇蓦地勃然大怒,喝道:“把晋城公主押至冷宫!”

一时满座愕然。

我长跪不起,抬起头,透过盈盈的泪光看着父皇。母后生前,父皇甚至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而如今,他再也不会相信我。

两个侍卫过来拉我。我站起身,一抽衣袖,不许他们碰我。

我还是看着父皇,目中泪泫然欲下。策划了这么久,忍耐了这么久,我终于还是败给了这个女人,再无法为母后申冤,更毋谈保护景昊。

父皇看着我,双唇微颤,终于挥袖,“去吧!你不必留着了!”

殿内一片死寂。

转过身,我挺直背,缓缓向殿外走去。景昊忽然哭出声来,在后面拼命唤我。景昊,我的弟弟!我回头看他,泪终于落下来。他想跑过来,却被几名宦官抱住。我转头继续走,他哭得更厉害。我忍不住再回头,看见他在拼命挣扎……

景昊,为了姐姐,请你保重……

冷宫中一灯如豆。灰黄的木墙年久失修,到处是斑驳的虫眼蛀痕,散发出一股腐败霉坏的气味。

我凑近昏暗的灯光,凝神绣着一副额带,额带中央是一只大鹏。我从小针线女红的工夫很差,这大鹏,怕已是我最杰出的作品。

窄小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继而发出咯咯的巨响,震得人脑子发疼。我回身看去,两个宫女手提灯笼先进入,再是一个端着托盘的内官,最后走进一位丽人。

她穿着绯罗蹙金广袖宽身上衣,头上正中朝阳九凤金步摇,九只金凤的嘴里都衔着流苏长珠,累累垂在发髻周围,衬得她贵态逼人。

我一时不能适应这耀人的光芒,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不过一月,皇后丰姿更胜往昔,恢复真是神速啊!”

她笑容柔和,“晋城谬夸母妃了,全托陛下洪福庇佑。”

我淡淡地提醒她,“不过如此盛装,小心这冷宫中灰败之气沾染,弄脏娘娘的衣裙。”

她一转眸打量了一下这间囚室,叹了一口气,“这里委实太过阴寒。”

我目光移向她身边端着金盘的内官,心中已是了然,回过头仍专心绣我的额带,“娘娘稍候,等我把这只大鹏的右翅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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