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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道:“大丈夫在世,当建功名,自应事秦王。”
那位驿吏道:“吾观先生力弱,恐难杀敌立功,徒增烦恼!若能文学,事文信侯,口体之奉亦过于常也。”
李斯道:“大夫其经阵列,颇见功也?”
驿吏摆手道:“非也,非也。吾经行伍,死者盈野,而见功者不过数人。吾得全身而归乡邑,亦幸也。”
李斯道:“吾闻武安君甫一出阵,即晋大夫;复战,得为左庶长。岂非因战而成功者乎?”
驿吏道:“天下如武安君者,才几人耶?且论积功至五大夫,能几人耶?战阵之上,存亡在于呼吸之间。如庶等晋不更,斩四首,而身被四创;为敌所杀,亦只须臾之事也!得保首级,天幸之,天幸之!”
李斯道:“感大夫之言,吾必铭之!”
次日登程,驿吏指示道路,表示三十里外即有馆驿;如果错过了,就要再走三十里。建议他按程而行,不要贪图路程,错过宿头。李斯道了谢。
李斯虽然瘦弱,但却是苦出身,而且在庠序里学习过基础武艺,年纪轻轻,行囊也不多,走起路来还是很轻快的。走三十里不过才半日时间,所以可以兼程而行。这样,五百里路程,最多十天就到了。从函谷到咸阳,是秦国最为繁忙的交通干道,每天在道上行车走马的人不少,多数成群结队,像李斯这样独自步行的人不多。而且李斯的装束,一望可知来自关东诸侯,不是秦国本地人,在路上引来不少人侧目。
行了约六七天,一天中午,李斯突然看见大道上一骑飞驰而过,不久,远处传来阵阵鼓声。亭驿里的人纷纷出来,对道上的行人喝道:“净道矣,净道矣!速归,速归!”
道上的行人闻言,慌忙下了道,往附近的乡邑里跑去。李斯来到亭长面前,出示了自己的节符,道:“庶乃诸侯士子,特来投效。敢问何归?”
亭长指着身后道:“汝不见彼处即馆驿耶?速往,迟则斩矣!”
李斯急急忙忙跑到馆驿中,出示了节符。驿吏道:“先生至,乃有三日之食宿,久则自处!”
李斯道:“一仰大夫!”
驿吏给李斯在一间厢房中安排了住处,让一名驿卒带李斯离开。李斯问驿卒道:“猝然净道,何故?”
驿卒道:“非吾小卒所能知也!”
李斯忐忑不安地进了房间,放下行囊,取出水瓶喝了几口水,即到院中井里汲水,将水瓶加满。驿站周围都是围墙,厢房虽有户牗,但却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他想在门口观望,却被驿卒挡回,道:“先生慎勿出,恐为所害!”李斯无奈地回到房间里,铺开席子,独自坐下,满腹狐疑:难道是魏人打进函谷关了?他回想自己在路上所经历的一切,完全没有战争的任何迹象。
那只有一种可能,秦廷遭遇了特别变故。他马上心头一紧:莫非秦王……
他马上安慰自己:秦王青春正盛,不可能,不可能!
第二天天未明,驿吏便被叫到乡里去开会,回来后立即下令:“王于五月丙午薨,举国服丧!”
李斯道:“如庶等当何如?”
驿吏道:“汝自服丧,又何必问?”
李斯为难道:“庶飘零至此,并无余服……”
驿吏道:“钱十一当一布。”
李斯复道:“身亦无余钱!”
驿吏道:“可以役当之!”
李斯道:“何以当?”
驿吏道:“役一日当八钱,官给食者,当六钱。先生但役二日,当矣!”
李斯道:“善!庶当何役?”
驿吏道:“若往日,诚难矣。现咸阳征夫,先生其行矣!”李斯听说是往咸阳当役,当即应允下来。
李斯从驿中领了一块白布,用小刀在中间割开一个口,把头钻进去,前后两片搭下来,又扯了一条布带束住,这就算是服丧了。现在是初夏,天气温暖,只穿一片布,倒也不冷。在驿舍吃过早餐,驿吏将李斯带到旁边的邑里,交给啬夫。邑里还有数人被征发,指定一名年长为什长,同到乡里集合。乡里集合了大约百余人,由一名亭长领着,前往咸阳。
于途自然是在驿站中休息,由官府供给饮食。李斯发现,这些人都只带了只水瓶,他自己也一样,几乎没有什么行囊。李斯心里觉得奇怪:难道在秦国服役竟然如此轻松?
在路上走了两天,一行人过了灞水和浐水,来到浐水边的一处平地,被安排到一处营地住下。从其他乡里来服役的人也在陆续在这里集合,共集中了五百来人。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修筑从咸阳通往秦王陵墓的道路。
秦王陵墓的选址比较奇特,它没有像其他陵墓那样位于山上,而是就在城区外面,浐河畔的平原之上。既然是陵墓区,这里当然远离乡邑,也没有现成的道路,必须要临时夯筑。
到了营地后,营地的大夫给了他们一些工具,指给他们一块空地,让他们先修筑两座自住的窝棚。经过简单地勘测,他们划定了地穴的范围,带队的亭长立即分派工作,有人挖土,有人运土,有人去砍伐树枝。李斯什么活也不会做,被亭长安排将挖出的土运到指定地点,两人抬一个筐,运到指定的位置。这些人工作效率很高,只一时就搭建好两座临时窝棚。——只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所有人白色的丧服已经看不出原色了。
由于时值初夏,气候温暖,搭好的窝棚并没有人进去住,只备刮风下雨时用,平时大家就坐在窝棚外面。日落时,粮车到了,营地里的大夫签收了粮食,让各乡邑领队的人过来领取。亭长带着几个人过去,抬回来两大筐粟米,以及鼎、碗、箸等物,上面还有一只大罐,里面盛放着盐梅。
众人在营地里点起篝火,从旁边浐水边汲了水,吃了在营地里的第一顿晚餐。
第二天他们来到工地上。他们的工作任务已经十分明确:在两片木板之间填上土,并夯筑结实。挖地穴挖出来土现在有了新的用途:筛细后用于夯筑道路。而这些堆土的地点,正好位于工地和营地之间。李斯不禁感叹,这里的一切都安排得如此精巧,富有效率。
李斯的任务还是运土,他要将细筛后的土运到木板旁,再由别人仔细地倒入木板之间,用粗木棍夯实。如此一层层夯筑,直到高度与木板齐平。
说起来简单,实际做起来一点也不省力。他们要把这些土先倒进木板之间,到达与木板平齐的高度,然后进行夯筑。土被夯实后,大约只剩下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高度。这时会有人来验收,夯筑合格后,才能继续往上倒第二层土。这些劳工采用分段作业法,每段五十人,承包十丈左右的距离,二十人筛土,二十人夯土,十人运输。这五十人要完成十丈的施工进度,才能收工。
工程量设计得很完美,五十人食时出工,晡时收工,大约工作四五个时辰,基本能完成定额。但每个人都十分疲乏。李斯昨天只抬了一个时辰的土,已经觉得很累了;今天还要再抬四五个时辰的土,把他累得不行。好在在夯土时,这边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回到营地,李斯完全瘫成一滩泥,躺倒在地上起不来。但这时粮车又到了,亭长叫上日间负责抬土的去营门前运粮。——抬土的其实是这几道工序中最轻松的一道,不仅没有技术含量,竟然还有时间可以休息,别的人可是连轴转,而且劳神费力啊!
他们做饭、吃饭的时间,他们的工程已经被验收。固定的木板被拆除,打到下一个工段上。那些工匠看起来很有技术,按照预定的路线,将一段段木板拼接起来,形成一个工作面。这就是明天李斯他们要干的活。
他们就这样每天一百丈地向前推进。十天后,他们已经能够看到从咸阳那一面向这边筑路的施工队。这意味着工程很快就会结束。
这天中午,工地上出现了数乘车乘,后面跟着大约五百人的卫队。车乘从咸阳那边刚筑成的道路上驶来,到施工段前停下。从车乘上下来了好几个人,他们走过尚未完工的路段,向这边的道路走来。后面的卫队则从车上取下数块大木板,支在路上,将车乘和马匹引下道路。
这几个人边走边查看施工的情况,营大夫跑过去,向他们介绍施工的进展。这边的营大夫赶紧向施工者转达:“相邦至矣,慎勿失序。”李斯这才知道,这是相邦亲自来视察道路的施工情况。
他悄悄地问亭长道:“相邦其吕不韦乎?”
亭长骂道:“相邦之名,焉得轻言!”
李斯笑道:“庶今入秦,正欲投相邦门下。恐有误,故相询耳!”
亭长望了望李斯,道:“怪道汝不似劳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