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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诗里说:清明时节雨纷纷,但是京城的清明时节大都是又干又冷的。
老话说:清明过后,还有十天寒呢。
今年付宁要上新坟,按照规矩是要提前四、五天就去的。
于是禄米进家没两天,他就背着筐去坟地了。
不管新坟、旧坟,坟前的杂草都得拔一拔,土堆都得重新拢一拢。
从纸店买的一串一串的纸钱,挨着坟头都压好了,佛托也都插上了。
坟地里总算是有些样子了,付宁在去年新起的两座坟前面摆上贡品,挖了坑,烧着纸钱。
嘴里还念叨着:都是福宁的祖宗们,不知道我烧的钱,你们能不能收到,你们要真是有灵,就好好保佑那个不知道去哪儿了的孩子吧。
当然,也得保佑保佑我,还得年年给你们烧纸呢!
他念叨着,红红的火炭在眼前忽明忽暗,一阵小风儿刮过来,卷着纸灰在坟前面聚成一堆儿,然后嗖的一下就蹿上了半空。
看着这小小的龙卷风,付宁拜了拜,你们保佑吧,保佑我今年种的两种玉米都能成!
等纸钱燃尽了,他铲了点儿土把坑填上,靠着墓碑休息,一边吃着刚才摆的贡,一边看着自己收拾出来的两块地。
量好了的一分地是要种玉米的,靠近地边上离水源近一点儿,靠坟堆这边的一小片地,也是一分地,他打算种一点儿土豆,看看情况。
种子就是他过年的时候买的那些小土豆,真的是太小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挑剩下了,还是现在的种子和种植技术就只能收获这样的小土豆。
他在这方面是理论知识也没有多么丰富,只能实践出真知了!
上供的点心又干又硬,嚼了两块腮帮子都疼了,付宁把剩下的点心还用油纸包好了,依旧带回去。
今天他打算休息一天,顺着田间的小路就一直往北走,早春的田地里大都还是一片枯黄,只有向阳的地方钻出来一堆一堆的绿色,一路上总是能看见三三两两出来挖野菜的人。
付宁跟着凑热闹,这个好像跟他专业更对口,还真认出了几种野菜,也贴着路边挖了一小把。
顺着护城河一拐弯,行人渐渐就多起来了,这边儿是西直门外。
虽然跟阜成门离得不远,景致上可是差了不少,许是年年宫里的贵人们都从这里乘船去颐和园避暑,这路边上的柳条都平白多了几分身姿。
付宁并没有什么目的,就顺着路一直走,路边有聊天讲古的,他就停下脚来听一听,歇够了继续走。
自从在葬礼上醒来,他就一直被生存两个字撵着跑,像今天这样能够随心所欲的到处走,真的还是第一次。
付宁也难得的没有满脑袋的窝窝头,而是抱着观光的心态来看待这座古老的城池,行走在活着的历史中。
走着走着,前面的路就分叉了,一面是人迹寥寥的荒地,一边是繁华街市,他脚下一顿,转身就走进了荒凉的小路。
然而这条路却不是越走越荒凉,没走几步路边上就开始有栅栏了,在小路的尽头是一道青灰色的高大院墙,边上挂着个油亮的大牌子:农事实验场。
有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正坐在门楼里喝茶,看见付宁直愣愣的走过来,远远的就开始吆喝:“小子干嘛的?这里是官地,不能乱闯!”
官地?!付宁四下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高大上的设施。
他走到门楼边上,向老头打听路,“大爷,我上坟的,这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叫官地啊?”
老头每天在这儿就看着这个门,也是闷得慌,难得今天有个说话的人,就兴致颇高的讲起古来了。
这块地方在西直门外,以前叫乐善园官地,去年新换了牌子,叫大清农工商部农事实验场。
“爷爷,那咱们都实验些什么呀?”爷俩刚才聊得挺热乎,这么一会儿工夫,那老头就从大爷变成爷爷了。
“诶呀,那实验的可就多了!”老头用手一划拉,“有各地进贡的嘉禾嘉蔬,有外国的牛羊,还有珍禽异兽,多了!”
真是好地方啊!付宁觉得这里简直就是他的梦想啊,“什么人才能在这里干活啊?”
“有管农事的官老爷,也有原来专门养异兽的人,听说过两年农科大学的学生毕业了,也有到这里来的。”
现在就有农科大学了?!这是付宁今天得到的最重要的消息。
跟老头热热闹闹的聊了一场,还喝了人家一壶茶水,付宁又开始往城里走,他想要走到农科大学去看看,刚才那个老头告诉他,去年成立了京师大学堂农科大学,就在沙滩。
这一路可是不近,他还问了两回路,才找对地方,在这个多风的季节,他简直被吹成了个土地公公,漫天的黄沙遮蔽了太阳,从天上扑簌簌的掉下来。
又是一阵风,把地上含着不知道多少杂物的黑土和煤灰全都卷到天上去,上下一混合,结成一片深灰色的沙雾,街面上七零八落着干树杈子,行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低着头快走。
按说这种天气,付宁就应该直接回家,农科大学就在那里,又跑不了!
可是他心里就像是有把火在烧,烘得他的胸膛里像是要爆开似的,就非得在今天看见那个地方。
他就这么在路上闷着头走,连饭都没吃,一直走到下午,才来到了农科大学门口。
这时的付宁什么形象都没有了,身上的灰色裤褂扎着布带子,脸上都是黑灰,走路出的汗给脑门上冲出了几道白沟,一笑就显出了一口白牙,身后背着个破筐,要是手里拎个木棍,再端个破碗,就妥妥是个要饭的。
大学的门房可没有那么好说话,进不去是付宁早就知道的,他没想到自己想问问入学的条件,就被人家给轰出来了。
看看自己这一身的狼狈,耳朵边上还响着刚才那人的奚落。
“上大学?!你先回去看看自己家的祖坟冒没冒青烟吧!你当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一年不说别的,学费就要二十块银元,你上不起!赶紧走!”
是啊,上不起啊!付宁自嘲的笑了笑,这一天,自己到底是在幻想些什么呢?
再也没有来时的那股子劲儿了,脚步沉重起来,付宁觉得饿了,这一天除了在坟地啃了两块点心,他是什么都没吃,现在觉得眼前都有发黑了。
前面有个石头墩子,他想着过去坐一会儿,缓一缓再走,谁承想,背后传来了破风之声,“靠边儿!快靠边儿!别挡路!”
饿得眼前发花的付宁,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在叫他,眼睛里只有前面的石头墩子,结果后背上被重重的抽了一下子。
幸亏是穿的棉袄,他初时都没感觉到疼,但是一会儿针扎似的麻就来了,付宁微微转了个身,看见半空中飘着的白色棉花,还有就是一辆油亮的大马车。
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说不出来了。
付宁两眼一闭,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