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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在浮光门前守至天亮，他怕她负气离开。
浮光睡得不好，他进来的时候看着她眼底两片乌青，眉头一皱，什么都没说。千尺为两人奉了茶，星鸦端了芝麻酥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守了门。
芝麻酥是昨日借客栈厨房做的，原本让掌柜想法子送去，不料她的人却主动问了，当时知道她点名要桃酥，他几乎没忍住要亲自送来。
浮光呷了口茶，没动手边的芝麻酥，细细看了他脸色，除了瞳仁颜色有所改变，其他都一如从前，气息也稳得很，像脱胎换骨一次，让她觉得陌生。
她摁着胸口轻咳了一声，贴身收着的半颗丹元冰冷死寂，原来她怎么都捂不暖，是因为他重修了暗泽灵气。
“没事吧？”他起身想替她拍拍背，被她抬手制止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吗？”她的开门见山，让他伸出来的手顿了顿，又慢慢收回去。
见她瞥了眼芝麻糕，却没有要碰的意思，就想起曾经在芳菲殿一时血热表白后，她也是这样坐在案几前，整整一日一夜不肯碰他的东西。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冲动，如果他一直把感情藏得好些，会不会神尊能一直把他当个孩子宠下去？
算了，世间怎么会有如果。
他声音低沉，“当时在长宁湖底是星鸦救得我。哦，星鸦是暗泽逃出来的生灵，云海那次就是他引我过去的。”
浮光睫毛一动，“我知道，那日嗅到了暗泽一点气息，但你一直没告诉我。”
陆离忽然抬眸，手指微微一缩，“为什么不问我？”
“你不擅长撒谎，想说自然会告诉我，既然不想说，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说得很随意，不是敷衍，是明晃晃的信任。
他忽然鼻子发酸，明明自己早就得到了她的回应，却非要等那一句执着的喜欢。
“仙岛那次他也找过我，提醒我魔鼎想对付我们。后来据他所言，出岛时被魔韵抓住，生抽了他灵元处一股怨气。”陆离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发凉，“仙姬缠着我比试，我不欲和她纠缠，闪躲时结界裂了缝隙，翻腾的魔气像突然遇见了洪流，头疼欲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浮光眸光一凝，看了眼他微垂下来的眼角，呼吸都跟着他的陈述加快了节奏，那是他们都不敢回首的一天。
“星鸦被魔韵扔进湖里，装死躲过一劫，正好救了坠湖的我。我灵脉心脉都震断了，他没办法才带我到了暗泽附近，用自己作为链接，让暗泽里被封印的生魂与我灵元共振。后来暗泽塌陷，其实是被我吸取了太多能量。”他苦笑着看向浮光，眼里带着藏都藏不住的无奈，“我真的很想快点儿回来”
她强忍着不看他眼里的期待，长宁湖有多冷，昏迷不醒有多煎熬，她感同身受。
陆离向来不能纵容自己的感情，也受不了她这疏离，索性抓住她的手，在她挣扎之前又央求道，“就让我拉一小会儿，别走。”
浮光重重叹了口气，“没了桃木簪，魔气失去压制，会加倍上冲。不过，就算你一心求死，你的元神也会救你。”
只能说因果永远超出预料，哪怕她是神，自诩能控制好一切，好头来才发现不过是顺水推舟，终究还在命运的船舱里摇摆。
见她没过多回应，他难免失神，“那日岛上人员混杂，能带着星鸦怨气进去而不被发现，就只有免去检查的天界人士，天界早有魔韵的人。”
她和所有人一样都怀疑是陆离失控，但她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只以为又与自己有关，从未想过魔界手段如此隐秘。
浮光思维敏捷，没有否定他的猜测，“嗯，天界再不济也不至于当日十几个魔兵悄然进了云海还没反应。星月又是怎么回事？”
陆离摸索着她的手背，指节分明，肤白如雪，他不由静下了心，“我使了些手段去雪镜宫查过了博阳记忆，与星月仙子从没往来，反倒是在侧殿门前碰见过她几次。如果只是禀报政务应该不需要从侧殿进出吧？”
浮光心里似有一层透明的纱帘就快被掀起，“博阳此人好大喜功，但心眼和本事也有，能记得这么清楚，定然是有令他生疑的地方。”
他眉峰一动，“我还是头一次发现神尊这么了解一个人”
她听得出他尾音里的酸涩不满，心下微动，抽回手掌，“毕竟我唯一一次下凡历劫，就是与他做了回夫妻，虽是凡体肉胎，算不得数，但”
“你再提他，我就亲你。”
他坚实的身子逼过来，浮光原本浅淡的神色忽然一滞，抬手就要捂唇，差点碰翻了茶盏，这一瞬间的慌乱羞涩逗得陆离心花怒放，在他的眉飞色舞里，她才意识到自己丢了人。
摆了半天的谱全乱了。
陆离是真吃醋，就算不是本人真身，也足够他恶心博阳一辈子了。
“你”浮光腰心吃力，想把挡着嘴唇的胳膊放下来，又害怕他真亲过来，但此时认输为时尚早，便努力平复心情说道，“查到是和殿里哪个内侍走得近？”
她垂眸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冷冷瞪了他一眼，他却扑哧一笑，遗憾地坐回去，“神尊，你再这么看我，我真要忍不住了。”
浮光沉着脸放下了胳膊，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好了，你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他给她添了热茶，继续道，“没有。天界没有我们的人不好查，不过那人应该不是普通侍卫，能让星月甘心顶罪打消你猜疑，又把日子选在魔鼎去天界的那天，而那时他们正准备给我个体面下场，要说指使星月的人和魔族没有勾结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藏匿天界多年的魔呢？有些魔灵本身气息不重，混在不起眼的地方打探消息也是轻而易举。”
“不是没道理，神尊记得黑耀石吗？那东西是天道灵气蕴化而生，做成手串需要一定功力，星月没那个能耐吧。”
“嗯。可天界的人杀你有什么好处？魔界杀你是防止你成为下一个我，天界帮他干什么？”
一连串疑惑浮起，浮光原本就没睡好，一想这些复杂的联系就更头痛。
陆离把芝麻酥的托盘往她跟前推了推，“我们知道的太少了，连基本的排除范围都圈定不了，不过有个人的消息多。”
“谁？”她目色一亮，恍然惊觉他还有如此仔细的一面。
这场离别，他像剥掉了许多陈旧外衣，不断露出让她移不开眼的模样，像万年沉浮俗世的生灵开了灵智，由内而外散着光。
“神尊答应把门外那小子赶得远远的，只让我和你一起，我就告诉你。”
浮光心里刚升起的光骤然一暗，淡淡道：“拿没准儿的消息威胁我？”
换作从前，见她神色不妙，他立刻委屈巴巴过来解释，现在倒好，还敢继续探身上前，“这怎么是威胁？神尊又把我想坏了。你不喜欢的，我以后都不做，让你难过伤心的，我也永远不再做。”
“你”浮光觉得时间停滞了，埋了那么厚的时光，她不能相信自己听见十几万年前想听的话，“说什么”
好像一瞬间那些阻隔都被他厚实的胸膛压成一片纸，他抱住她，“对不起，我不会再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