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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酒里有药,何苦还要饮啊。
也不知怎么了,她看见在水中轻晃着的萧延年,兀然便想起了那个雪地里踉踉跄跄的阿磐,想起了那个刀锋下魂飞胆裂的阿磐。
她能对一个高高在上的中山怀王狠心,能对一个凉薄阴骘的千机门门主狠心,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却无法对一个像凡人一样脆弱的萧延年狠心。
他没了那些高贵的身份,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与她一样的闾阎庶民。
知冷知热,知道疼,知道烫,会笑,会气,他与寻常的中山青年也没什么两样啊。
可正是这样一个心口淌着血几乎要倒下的人,竟然就叫她不忍心了。
怕他伤口迸开,怕他心头的血四下喷溅,怕他身子一歪,就此死在这里。
客死异乡,死于一坛淫羊藿,死在这南国的稻田里。
她的父亲算不得背弃中山,却到底叫中山亡了国。没有父亲的因,也不会有今日萧延年的果啊。
她踩着水扑通扑通地奔过去,奔过去扶住那人,带着些许的哭腔,“主人”
真是何苦啊。
这田庄里分明还有一个慕他已久的陆商,他只需勾勾手,只需使上一个眼色,连一句“带陆商”都不必说,陆商就会迫不及待地朝他奔来。
迎奸卖俏,阿谀取容,这样的事,陆教官亦是深谙此道,必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何苦还带伤一路奔走,一路追来啊。
她搀扶着那人半卧水中,她想着,进了水,就好了。
进了水,很快也就醒了酒,也就解了仙灵脾的烈性。
就好了。
可打眼一望望过去,他的血已经浸透了那凝脂色的衣袍,这血又是从哪里流出,只是从伤处流出,还是由心口迸裂而来啊?
她不知道。
再不能往下看去了。
那凝脂色的衣袍如今哪里还遮掩得住那人的身形,那人半张身子都浸透在了田水里,不该看的地方早已似那秋日的谷堆,高高地隆了起来。
因而她不敢看去,只顾着撕扯袍袖,她得撕下一大块袍袖来,要把那人的伤口重新包扎。
哪知道那人将将缓过一口气,就顺势抓住她的双臂,将她扑倒在稻田里。
他扑,阿磐便要挣,便要推,便要把他掀去一旁,便要将他压进水去。
进水,进水很快就好了。
压进了水去,那人便要挣,便要推,便要将她掀去一旁,便要将她摁在那抽了穗的稻禾中。
出水,出水好的就慢了。
你翻身把他按至田里,他翻身还要把你压上稻禾。
一身的酒气全都散入了水里,两身的凝脂袍也全都洇湿打透,好似那车轮子一样,把月华下这一片青青的稻谷滚得高地起伏。
他就在按下她的间隙里不要命地要去吻她,要去扯她的衣袍。
阿磐拦他,把他往水里掀,“你会死的!”
连下了那么久的雨,这夜倒是个难得的晴天,阿磐能借月光清楚地瞧见萧延年额际暴突的青筋,还有眼里那浇不灭的火。
他好似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声腔被灼得嘶哑,“死便死了,死也罢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那怎么行啊,人总得为了什么活下去,还得活出一口气来。
她能熬过来再熬下去,是为了谢玄。
萧延年也一样,一样要为了自己的那口气活下去。
他就似个病入膏肓的人,没有复国的那口气吊着,只怕不必多久,也就死了。
她到底是在中山长大。
吃着中山的粮,饮着中山的水,也踩着中山的大地,怎么都算是半个中山人啊。
阿磐脱口而出,“你是中山怀王,你怎么能死啊!”
她看见那人眼里泛着水光,那水光在月色下看起来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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