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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力大无穷的战争野兽,有着能防御普通箭矢和轻型武器的厚重皮毛,以及能与地行龙骑士相媲美的冲锋力量。这些野兽自菲利普六世刚出生时就被小规模投入到隐秘的暗杀活动中去了。每当守夜者将要损失一名战斗人员时,特别是一个老练的杀手,他们的死代表着许多靠多年杀戮与磨练所艰难赢得的技巧与智慧一并消逝。圣血就是用来保证那些最卓越的狂热信徒和战士能在遭受致命的创伤后继续活下去,并以另一种身份为教廷效力。
这是个非常有战略价值的项目,是一种貌似无比崇高的牺牲,但创造这些怪物的人并没有预见到那些被埋进怪物躯体里的人要被迫忍受怎样可怕的折磨——没有了人类躯体,却有着人类的灵魂,常年在黑暗的囚笼中挣扎,慢慢失去生理上的感觉,继而变得愤怒、疯狂,最终人格因压抑变得麻木、空洞,忘记除杀戮以外的所有感觉,并彻底成为嗜血的野兽。
对于这些可怜而不幸的家伙来说,他们曾经为杀戮而经历的培养与训练,现在是一种模糊且不悦的回忆。他们成了活着的战争机器,在囚笼外的任何地方都能大肆破坏,却无法从残忍的暴行中得到哪怕一丁点满足。再也感受不到肾上腺素在兴奋时的激增,再也感受不到武器对撞时的震荡,又或是带着敬意目送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咽气。
随着讨逆圣战的终结,那些暂时没了用武之地的野兽注定要回归可怜的囚笼生活,在这期间缓慢、不可抑制的走向疯狂。被囚禁的怨恨,对遗失感官的渴望,在囚笼被打开的一瞬间激活了受膏者的凶性。感受到纯粹恶意的战俘们只能紧贴在一起,用被缚的双手紧握住破旧的矛杆,并开始祈求劳伦斯领导他们得胜。劳伦斯的绝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宁愿亲手赐予战俘们死亡的解脱也不愿看到他们落在这些狼人手上。
他身体的一部分想要战斗,但这是一场他无法取胜的战斗。而他也知道放弃对他而言是不被准许的:哪怕是他能说服自己丢弃所有荣誉和羞耻心,奥菲莉亚的恶意也绝不会允许他们如此轻易地死去。但他该选择如何战斗呢?他的身体早已是一片伤痕累累的废墟了,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烧伤、切割伤、擦伤和淤肿比比皆是,只是微微移动脚步,那万恶的铁梨便会撕裂身体,那种窒息的、溺死的感觉又一次在他的喉咙里涌起,几乎要把他吞没了。
-集中注意,亚当小子!卡琳的训诫如雷鸣般在脑海中炸响。
死亡没什么可怕的。现在他会欣然接受死亡。但正是这种生死之间的中间地带才让他感到恐惧。
-勇敢,勇敢一点。
劳伦斯费了很大劲才来到战俘们身前,他的动作被撕裂的新鲜痛苦限制着。踏出铁笼的魁梧狼人仰天长啸,摆出了围猎的姿态。对于只有几根破旧长矛的战俘们来说,它们是身披重甲而不可战胜的狂暴巨兽,它们还在场地四周慢慢游走,但他们的悲惨命运已经注定了。
一旦被唤醒,它们就能用锋利的獠牙巨爪轻而易举地将凡人撕成两半。然而即使被削弱、被禁锢、被折磨、被剥去盔甲,劳伦斯仍然眯起眼睛凝视着它们:这是军团冠军在打量他的猎物。
-恐惧才是你最大的敌人,小子。一切禁锢都来自你自己的感知——你相信自己死定了,于是你就真的死定了。
“兄弟们,”他不断嘶语着毫无条理的文字,“防御阵型,让我来解决它们。一定要拖…”
这整个过程发生在一秒钟内,远比他感到威胁并作出反应快得多。掠食者的尖牙首先撕下了一个战俘的头,飞溅的鲜血让劳伦斯的视线变成了红色,耳朵充血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一切。他听不到自己的吼声,但他知道自己正在拼命嘶吼。受膏者这迅猛一击源自纯粹的强悍力量,几乎把那人的头彻底从他粗壮的脖子上扯下来。刚刚恢复的理智被粉碎,惊弓之鸟般的幸存者们疯狂挥动着长矛,让本就不严密的阵线出现了一个个缺口。狼人们瞬间一拥而上,其中不经意的一推就将手无寸铁的劳伦斯给甩了出去,直撞到一根柱子上,渗出令人作呕的体液把身下浸湿。那畜生发出了胜利的狂吼,四肢着地,以惊人的速度向劳伦斯冲去。它高举其中一只巨爪,狠狠地砸下,试图把劳伦斯拍成一坨肉泥。
-动起来,不要停下,否则死神就会找上你!
劳伦斯咬咬牙滚开了,而狼人的重击直接打在了地上,让石板产生了条条裂纹,震得整个斗兽场都在颤抖。劳伦斯试着马上爬起来,但暴怒的狼人一把攥住了固定在他腿上的锁链。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胜利咆哮响彻天际,它把他从地上举起,先把他撞到一根石柱上,又把他摔到空地上。
“保护领主!”两个近卫侍从挺起长矛护在劳伦斯身前,然而不等劳伦斯起身,一个侍从就惨叫着被踩死,他脆弱的骨骼在受膏者的狂怒和体重下被彻底压碎。另一个侍从也因此陷入癫狂,他发疯似的挥动武器、咆哮、怒骂着,竭尽全力试图把那畜生逼退。乱刺一通的矛头在无意中贯穿了它的眼珠,撕开了脆弱的纤维膜,朝里面脆弱的神经深处挖去。怒不可遏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将他的颅骨连带小半个身子一同咬碎,而它自己也因为受到重创而步履蹒跚。受到鼓舞的其他战俘顿时把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打算在这个相对虚弱的怪物身上倾泻愤怒。然而即使是受到重创,受膏者依旧凶残无比,它迎上人群,把其中一人的头撕了下来,又把旁边一人的喉咙用獠牙一起扯了出去。第三人死于它穿胸的利爪,而第四个死于脊柱粉碎,因它反手一击的强悍蛮力。
-宰了它!
伴随着一声怒吼,劳伦斯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扑向受伤的巨狼,抓住了它坚硬的毛发,爬上了它弯曲的脊背。他在多年以前与这些巨狼交过手,经验告诉他巨狼的皮肤就像龙骑士的盔甲那么厚,但它脖颈与锁骨的接合处相对而言较为脆弱,而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眼睛是他唯一能下手的地方了。通常巨狼依靠身高和对敌姿态来弥补这一缺点,然而,对于一个站在它面前的渺小人类而言确实毫无破绽,但对于一个正骑在它背上的猎人而言,却是形同虚设。
劳伦斯用全身力气猛击狼人血肉模糊的眼窝,用残缺的手指狠狠撕扯着那堆密密麻麻的神经和血管。恶臭的血液、乳白的流体喷溅而出,劳伦斯愤怒的咆哮使战俘们倍受鼓舞,更加卖力地围攻,而受膏者也因痛楚彻底陷入疯狂。
它疯狂地旋转、咆哮、挣扎着,竭尽全力试着将劳伦斯甩下去。它全力向后退,试图将他撞向其中一根柱子。哪怕战俘们的长矛从四面八方捅来,它还是跌跌撞撞地靠在了柱子上。本来就神智不清的劳伦斯在硬扛了这一记重击后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气管已经被压碎,动脉也被挤爆。血、油脂、黑色的黏液从毛孔上粗暴的钻孔而出。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大脑正因缺氧和缺血宕机,但他还能听见那重伤的畜生在高声狂吼,而观众们则大声嘲笑着他徒劳的挣扎。他无力的手指正随着意识的消逝而逐渐松开。
战神巴尔曾给了他力量,让他的每一种感官都远超世界上最伟大的战士。他能不借助任何光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捏死一只蚊子,他能在百米外嗅到一滴鲜血的腥味,他能穿着四十斤重的盔甲不眠不休作战数天…还有力量、速度。这些能力让他从一千次鏖战后幸存,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神之力,你什么都不是。
奥秘之主曾这么说过,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将要降临。每一种能被想象到的刑罚都被施加到了他的身上,但他都挺住了。
-你早就坏掉了,只是你的精神拒绝接受而已。
“不…”
-意外吗?我是来帮你的。
劳伦斯撑不住了,他呻吟着试图让手指再使点力,但对手没有丝毫屈服的迹象。他放弃了。受膏者对于凡人来说太难缠了。
-曾闻彼之传说,冲锋陷阵,救其故国。
劳伦斯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搅动。
-曾闻彼之传说,行于四海,摧其所及。
昂扬的合唱点燃了闷燃的力量。劳伦斯深呼吸一口,用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拼命拉扯神经。狼人的首次削弱是它的身体开始痉挛,身体的抽搐带来了颤抖的呜咽。无论如何,劳伦斯的坚持显然是有用的。因为就连领唱者也开始颤抖,合唱失去了所有的连贯性,突然就变成了一团结结巴巴的混乱呐喊。负责看守囚犯的教廷士兵们又惊又怒地敲击着铁笼,大声威胁观战的俘虏们闭嘴,而受到惊吓的平民观众也噤若寒蝉。
“上啊,长官!”马修等人嘶哑的呐喊让劳伦斯身上多了一分力气。随着他再次加重手上的力道,有什么东西终于被捏碎了,爆裂成一团黏糊糊的碎片。
受膏者被杀死了。
但没有任何意外,场上的战俘都已经被杀死。劳伦斯根本不知道,另外四头巨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受膏者的尸体将他压得动弹不得。感觉像是用了好几个世纪,他才勉强把沉重的脑袋从小山般庞大的尸体下探出来,大口品尝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并抬起了肿胀的眼皮。
天空是是一个高远的拱形。四个暂时恢复理智的受膏者分别蹲在角落的空地上,静谧的像石像鬼一样,冷漠地盯着他。绝望在凡人的眼中映射着它无形的躯体,永远定格在他们被大卸八块的瞬间。不等劳伦斯调整状态,又是一阵铁笼打开的哀鸣荡过苍穹。他听见那些以艾尼西亚方言道出的残酷命令,他听见厚重钉靴踏在地上的声音,他听见了又一个轮回的声音——另一群戴着镣铐的战俘被带入斗兽场,于急乱中哭喊、摔倒。这些曾发誓永远忠诚于西境主人的可怜人在恐惧中跪倒在地,朝着他哭喊。一只只瘦骨嶙峋的臂膀把劳伦斯强行拽了出来,全然不顾他的皮肉上纵横交错的伤口。虚弱的劳伦斯把头侧向一边,咕哝着什么。
-想救他们,你就必须快一点。
“大人,您在说什么?”
是埃德加吗?劳伦斯眼前一片模糊。在他的回忆中,斯派克·埃德加是一位受人尊重的铁匠,同样也是一名坚韧而沉默的强壮老兵。在艾瑟尔高地的攻防战中他连续击杀了三个圣殿骑士;在后来的几十场战争中他都是军团中坚,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不曾后退半步。然而,在这里,在这个血腥、寒冷的屠宰场上,勇气和信心早已被遗失,他颤抖的声音充满了干瘪的绝望。
一声钟响,四个跃跃欲试的受膏者开始行动,它们跳跃着开始狩猎,以闪电般的速度跳入人群,展开杀戮。当虚弱的战俘们举起矛对准它们时,它们放下了戏耍的念头,只一次齐冲,便杀穿了摇摇欲坠的队列。一颗颗头颅自臂膀间分离,一条条手臂从关节中撕出,血迹斑斑的利爪割开人们的喉咙,锯齿状的獠牙开合间粉碎一切抵抗。痛苦不堪的劳伦斯大声呻吟着,试图捕捉到它们的行动轨迹并发出提示,但他实在是太虚弱了,不到三分钟那些不断祈求他的声音就都消失了,滚烫的热血洒在他身上,痛得他几乎窒息。
“我们完了,大人。”埃德加的声音沙哑而潮湿。“活下去。请您一定要活下去。”他双手持矛,低声咆哮着冲向一头巨狼。但即使是拼尽全力的狂怒冲锋,也无法改变注定的结局。受膏者用自己的前臂硬接了埃德加的搏命一击,任由矛头切入自己的血肉。它嵌得很深,把骨头碎片和鲜血喷的四溅,随后紧紧地卡住了。
“天佑兰斯!常胜利…”
当他的武器报废后,这名本该在战争结束后去骑士学院担任教官的战士再也无力招架受膏者的回击。这一击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腔,半米长的利爪贯穿了他的颅骨。
埃德加即刻暴毙,但在受膏者把利爪抽出前他仍然保持着站立的姿态。也许是为了演出效果,受膏者故意举着他的尸体绕场走了两圈,直到对这种残忍行径颇有微词的民众们开始窃窃私语,它才拧下他的头颅,把他的尸体抛在劳伦斯身旁。
它们以为虐杀他麾下军团的成员就能在他的心理产生极大的创伤…但它没有。倒不是劳伦斯冷血无情,只是因为刺激过于强烈,反而让人有了逃避的余地。对于筋肉寸断的劳伦斯来说,这仅仅是又一次杀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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