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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街某一家客栈二楼的一间房里。
楼上灯火通亮,楼下人流熙攘,萧聪还是那样静静地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不言不语,像一个感极伤怀凭栏相望于故乡的旅人,纵然背着身,但其眼中的无尽怆然依旧可以想象。
尹诺还是坐于桌前,浓茶已经换了几壶,不知他以茶作酒,消的是哪门子愁,又是如何消得那门子愁,更不知他是为何而愁,他不时转脸看一眼静默的萧聪,眼神中意味难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萧四少爷,这样真的可行吗?”
萧聪沉默不语,半晌,淡淡道:
“我相信他。”
“可是……”
尹诺虽面有不甘,但终究还是将想说的话吞进了肚里,继续以茶代酒,借茶消愁,房间里压抑的气氛好像使它渐渐从这片空间里脱离,人流喧嚷成了荒芜的大地,而它却越升越高,成了一颗天上的孤星,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午夜时分。
月亮全部隐在黑云之后,只在边缘处透出点黄色的晕,像一团莫明奇妙朦胧的雾,月下的景物更是轻易看不得清楚,还是深一层浅一层的黑,只是相对之间的区分较之前又差了几分,已经近乎快要混在一起,变得比朦胧的夜色还要朦胧。
看来今晚天公作美,这样的气氛实在是太适合搞暗杀了,有助于将暗杀的本事发挥到极致,甚至是可以渲染上点诗意,搞得更有美感一点。
鸿翔在心里静静地盘算着,面色平静如斯,除了冷漠木然,看不出其他表情,表面上看他像其他人那样一动不动,但其实他这才是陷入到了更深一层的寂静中,因为他一动不动的除了身体,还有气息,甚至是精神,这是萧聪之前教给他的,虽然原本是为暗杀之用,但实则只为炼心,原因是萧聪认为他修行太过浮躁,得找点什么法门帮他磨磨性子,因为是个人心性问题,所以就没有将神乎其神到近乎快要算是作弊的《冰心诀》教给他,仔细找了套关于暗杀的技法传授给他,就是现在他正运行的这一套。
就因为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鸿翔可算是吃尽了苦头,他虽聪明伶俐,也算勤奋刻苦,但是人就有短处,他的短处就是根本就坐不住,要是让他学点真刀真枪直接开干的东西,再难也不在话下,但要是让他学习暗杀,那可就要了他的小命了——他鬼点子是多,行事上必要时候也够阴,但何至如此?还不是因为思维活跃,不甘寂寞,当然也可能是早些年当叫花子时整日乞讨不歇惶惶终日惯了,所以即使是跟了萧聪之后,还总是闲不下来。
不过萧聪这次做的也是够绝,狠了心的要改掉鸿翔这整日想东想西闲不住的臭毛病,故意在自己知道的典籍里找了本最磨人最枯燥的技法教给他,对此,鸿翔又不能说什么,一来萧聪这样做是真的为他好,二来萧聪算是他的师傅,师命不可违,所以只好乖乖循着秘籍里的东西慢慢自虐,那段日子当真是度日如年,正好赶上萧聪没事,盯得又紧,可怜的鸿翔连半点懒都偷不得,不过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寂静的时间从半盏茶到一炷香,再到一个时辰甚至最后到几个时辰,相比于开始,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而这样的提高,却也不过只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而已。
现在这样的状态维持才不过半个时辰,他但凡愿意多上上心,就能维持到天明,所以就算那偷腥的猫不来,他也能将这场戏做下去并完美谢幕,对他而言,今晚表现的也不用太突出,能唬住身边这些人就算是不辱使命了。
寂静中,鸿翔的眉毛突然不易察觉地抖了抖,一抹精芒在长长帽檐遮掩下的眸子里一闪而逝,他眼睛微微瞥向其他人,看他们神色依旧,想来还没有察觉事情的异样——那出来偷腥的猫儿终于来了,不过今晚的事儿恐怕是有些难办了。
得益于巧入完美国度时受到老时空兽的洗礼,此时鸿翔凭借强大的灵觉感应到有强大的不明气息正往这边赶来,而且不止一股,粗略感觉,有四股之多,而且个个都在天境初期以上,他转首看了看身旁不远处这二十口子地境修士,虽然也算是人多势众,但质的碾压可是轻易翻不了盘的,就算是三十对四,那肯定也不够看,情况果真如萧聪所料,这还真是个套儿,很明显对面是有备而来,至于是不是针对他尚不明确,他在想,他是不是该提前跑路了,就算是回客栈向萧聪通风报信,也还来得及,免得萧聪再为他以身犯险。
踌躇半晌,他终究还是没有动,虽然也知道明知山有虎偏西向虎山行是莽夫所为,但他实在是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放弃,或许这也可以称之为是一种侥幸心理,但这一次他若是临阵脱逃了,那很长时间内他与他的萧聪哥哥可能就真的进不了忘生谷了,那样的话他的萧聪哥哥一定会很失望,他不想这样,所以他决定还是尽量尝试一下,哪怕是拼一拼呢,虽然萧聪提前给他铺的后路不一定那么靠谱,但终究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作此决定意义几何,既然身在忘生谷里,那就得照着按忘生谷里的风格办事儿,一往无前忘却生死,不过说到忘生谷里的办事风格,他要是继续留在这儿,那肯定是轻易跑不了的,但既然下定决心,那便要将事情进行到底,于是他再次寂静下来,就当自己与其他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让故事照着原来的剧情发展着,能撑一刻是一刻。mqqxsnew
气息越来越进,终于有人察觉,凡是有所感的人皆是变了脸色,他们抻着脑袋,面色略带紧张地看着望向自己的人,鸿翔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但却没有看见一个望风而逃的,忘生谷里有规定,凡是在接受委托后出尔反尔的,定会遭到某些上层势力花重金大肆追杀,被捉到后会被关押在谷内某处神秘地带,那地方邪乎得紧,传说从来都是有进无出,至于是怎么死,也无从得知,但能被忘生谷上层实力作为刑罚的花样玩意,肯定不仅仅是生死那么简单的事情吧,所以不明觉厉,据有据可查的史实,还真没几个人越过红线。
鸿翔还在静静地盘算着,
“四个天境修士,这是否可以作为一个难得的磨练呢?何况还有他们二十个打掩护,以他们的实力,定是不会被留下一个活口,就算我不得已展现出天境中期的实力,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啊。”
紧接着,他又微微摇了摇头,
“不对,不能冒险,这既然是个套儿,或许说是考验更准确些,那周围便一定还有其他人环伺观望,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鬼知道他们有没有在萧聪哥哥那边布置什么人手!”
“可怎么样才算是通过考验呢?”
他的眉头不禁皱了皱,两颗瞳仁看上去比如墨的夜色还要漆黑,
“哥哥曾说过,在忘生谷里混,就要学着忘生谷里的思维进行思考,他们设下这样的考验,不过是想要得到些什么,可他们想要得到什么呢?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是不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太过出风头了,他们已经对我和哥哥产生了怀疑,抑或说是因为那件事的缘故他们对我和哥哥在忘生谷里的生活有什么其他的安排,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份信任,一份最基本的信任,或许真的是我之前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要了我的性命,而我只要装得像个忘生谷里的人一样就好。”
“不,是做成一个忘生谷里的人就好。”
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所及之处,正好有四到身影如风而至,蓦地停住。
借着云层边缘处的那点黄色的月晕,可以看见四道身影皆是修长挺拔,甚至依稀可以分辨出其中两人穿着长衫,两人穿着劲装,一人拿着折扇,其他三人皆是手持冷仞,鸿翔笃信,那个出来偷腥的猫应该就是那个身着长衫手拿折扇的人。
自古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虽然不知道这条准则放在忘生谷里是不是也适合,但不管适不适合,反正就是按着那个偷腥的猫猛打就对了,毕竟事儿是由他这儿挑起来的,他要是死了,这事儿就算是完了。
鸿翔定了定心,再次陷入到寂静之中。
虽然陡生变故,却并没有乱了鸿翔这边二十几人的阵脚,不知道这些家伙是真的心理素质好还是有什么别的强大依仗,都说宁可战死,不能吓死,忘生谷在外虽然名声臭,但里面的人确实是没有几个怂包软蛋,外面那些酒囊饭袋在这里肯定是混不下去的,能再这里混生活的人,若是除掉身上那些与礼义道德相悖的东西,放在外边绝对个个是铁骨铮铮的绿林好汉。
就拿现在来说,四道身影傲然而立,身着长衫手持折扇的猫儿桀桀笑声刚起,可这逼还没怎么装,便已经有七个人依着心照不宣的配合笔直冲了上来,不言不语毫无征兆,这七个人本来就是来打掩护的,可毕竟不是来送死的,于是还未等七人冲到四道身影近前,便又有三道身影自黑暗中斜刺而出,速度比之前的七人不知要快多少,竟然冲到了与之前那七人同样的距离,甚至比他们先到。
长衫猫儿轻摇着折扇,夜色太暗,看不清他的面容,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就瞅这架势,也能想象那张莫名的脸上是一副怎样的轻浮和张狂,他站在那儿,只是轻摇着折扇,身形不曾移动,倒是在他身边那三个手持冷仞的人,一对一地各自对上自己的对手,气势上稳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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