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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住的地方。”裴琰抖了抖袖子,露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一把握住了苏禾的手。
“你当真的?”苏禾愣了一下。她住的地方就是个破柴房,那儿连个能坐的椅子也没有。
“裴大人,还是去前厅吧,下官已经备了上好的茶……”苏恒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凑到裴琰面前。
“苏恒你耳朵掉了?”裴琰似笑非笑地睥他一眼,那眼神跟锋寒的刀子一般扫过苏恒的耳朵。
苏恒只感觉凉气森森,他强挤着笑,遮遮掩掩地摸了一下耳朵:“裴大人,下官的耳朵还在。”
“耳朵既还在,为何还要啰嗦?”裴琰问道。
森森凉气瞬间转成了腾腾杀机,苏恒被裴琰身上迸发出来的强大的杀意震得大气都不敢出。
“带路!”裴琰收回视线,语气又缓了几分。
苏恒背上全是冷汗,双腿都有些发抖。他应了声“是”,屁颠颠地走在前面带路。
“苏大人我不住那边。”苏禾突然停下来,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啊?”苏恒愣住,一脸茫然地看向苏禾,“留园就是这边,你是不是出去久了,忘了怎么走?”
“我不住留园,娘亲死前,我和娘亲就被赶去了东园,娘亲死后七日,我被赶去了柴房。”苏禾看着他,一脸认真地问道:“苏大人你全忘了啊。”
苏恒脸色更难看了,豆大的汗球从额上滚落,他摸出锦帕哆哆嗦嗦地擦了汗,强行挤出一抹笑意:“没、没忘……这个、那个……”
“老爷……”苏氏气喘吁吁地赶来了,身后跟了五个娇俏的年轻女子。
“裴大人。”到了二人面前,苏氏停下脚步,抚了抚发钗,挤出笑容,带着一群女子给裴琰行礼,
苏禾小脑袋微微一歪,看向了那些美人儿。
“苏大人老当益壮,新纳了这么多妾啊。”她脆声说道。
苏氏笑容僵了僵,清清嗓子,上前来拉苏禾的手:“禾儿,以前都是母亲不对,母亲这些日子一直在吃斋念佛,向菩萨祈祷,求菩萨保佑你能平安回来,继续侍奉在裴大人身边。”
“苏夫人你真好心。”苏禾一脸嘲弄地看着她。苏氏若知错,母猪能飞天。
“禾儿,大人既来了,还是请大人去荷园宴厅歇着吧,母亲特地请来了江南的妙音娘子,最会做江南菜,还请大人赏脸。”苏氏挤着笑,阔袖下的手不停地捏着苏禾的胳膊,催她去劝裴琰。
“苏夫人你为什么一直掐我胳膊?你想大人去荷园,你自己去说呀。”苏禾睁着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一脸委屈地看着苏氏。
苏氏脸上的猛地颤了颤,飞快地松开了苏禾,神情紧张地看向裴琰。毕竟当初裴琰抽的鞭子可不是玩闹,那是能抽死人的。
“荷园就不必了,今日我就想看看苏禾住的地方。”裴琰长眉一挑,语气里已然有了几分不耐烦。
苏恒夫妇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带二人前去后院柴房。
说是柴房,其实比柴房还不如。这院子以前是苏老太爷一个横死的妾室所住,后来听说闹鬼,便弃了这儿,到了苏父当家,这儿就改成了柴房,乱七八糟的不用的东西全往这里堆。每间屋子都塞得满满当当的,苏禾住进来的时候,只在朝西边的一间房里寻了个角落,用草席子往地上一铺,就成了她的小铺。
苏禾六岁起就住这儿,住了十年又四个月。
她自己用石头,砖块,木头搭了一张小床,又自己做了一张小桌子。所有用的东西,全是她捡回来的。修修补补,敲敲打打,愣是给自己整出了一间小屋。
推开院门,此时院中又已经长起了杂草,她在墙边种的小菜地里长满了野草,晾衣架倒在泥污里,她没来得及收走的旧衣衫在泥污中早就不见了原本的颜色。
苏恒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直打鼓。他早把苏禾给忘了,从来没管过她,更没问过。苏氏恨苏禾母女都生得貌美,恨不得她们母女都死在这泥污里,更不会管她。主子不管,下人们见风使舵,踩得更厉害了。
“禾儿。”刘嬷嬷惊喜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苏禾扭头看去,只见刘嬷嬷穿了身蓝色布衫,手里拎了只扫帚,一跛一跛地朝她走了过来。
刘嬷嬷的腿一直有毛病,遇到阴雨天跛得更厉害。不过好在她能干活,府中管事只在吃穿上克扣她,没把她往死里整。
“刘嬷嬷。”苏禾快步过去,一把扶住了她。
刘嬷嬷捧着她的脸,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半天,这才转身走向裴琰,跪下给他磕了个头。
“给大人请安。”
“起来。”裴琰难得的和颜悦色。
苏禾扶起了刘嬷嬷,小声道:“不必行这样的大礼。”
“主子就是主子,要懂规矩。”刘嬷嬷握紧她的手,红着眼眶说道:“你让人送消息、送银钱回来,我就知道你过得好。很好……”
她抹了抹眼睛,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今天是来接你走的。”苏禾轻声道。
“我跛着脚,就不去拖累你了。”刘嬷嬷看了眼裴琰,压低了声音:“多个累赘,你在长公主府更不好立足。”
“我没在那儿,我出来了。”苏禾趴在刘嬷嬷耳边轻声道。
“什么?”刘嬷嬷错愕地看向她,紧张地问道:“为何啊?大人不喜欢你吗?”
苏禾看向裴琰,他已经走进了她住的那间屋子。
奇怪,明明每间屋子的门都一样,他是怎么一眼就看出她住哪间的?
苏禾松开刘嬷嬷的手,朝裴琰追了过去。
吱嘎一声,木门推开了。
里面一股淡淡的木香气扑了出来。
裴琰挥了挥手,拂开从门上垂下的蛛丝,拿出锦帕擦掉手上沾上的灰尘,迈进了门槛。
屋里比他想象中的要漂亮。
当然,也是些旧物,一看就是拼拼凑凑来的。但苏禾确实心思巧妙,两只拳头大的破瓦罐拼在一起,被她做成了灯台,里面还有未燃尽的灯油。这油很劣质,闻着刺鼻。酒瓶子里插着几朵绢花,放在她的床头。她的小床榻竟然也是拼成的,此时被褥已经收起,露出了颜色迥异的几块床板。
裴琰弯腰摁了摁床板,撩起袍摆,在床板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