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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对吗?”苏可久没头脑地问了一句,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从来不是良善之人,后来只是因为在意她才肯对她好,到底欠着她太多,注定不能同路。
可若没有这些阴差阳错,他又如何能认识她、走近她呢?
命运真是捉弄人的东西。
陈郎中只“嗯啊”了一声敷衍,又言:“别总陷在过去,珍惜眼前吧,孩子,像你娘一样。”
两人渐渐都喝了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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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月上中天,苏可久差小厮将陈郎中用马车送走。
回来后守着一桌残羹冷炙,他呆呆坐在凳子上,始觉出房间的空旷寂寥。
母亲去世后,他还不曾一个人在家中长时间待过。
读书时总是一抬头就能透过窗子看到杨烟来来回回在院子里忙碌,叫他妥帖心安。
而自打进了七里县城门,过去的事情便一直在胸腔翻涌,却是得了功名,回了故乡,见到故人,饮了美酒,醉了三万场,那些愁绪还是卡在喉头不能倾吐。
李太白诗云“与尔同销万古愁”,可也说“举杯消愁愁更愁”,连诗仙都在自我博弈,他一个俗人,又焉能超脱?
温酒的瓶里,热水已经凉透,他起身想要添水,却被人握住手腕。
“你坐着,我去温酒。”刘子恨身形显现,迅速去炉子旁换了热水,端到桌上,还是低声嘱咐一句,“喝闷酒伤身,苏大人要节制些。”
但这不是江州,不必时时小心,总归可以放纵一回。
刘子恨刚要离开,苏可久却急忙拽住,但那紧口衣袖似自带力量,下一瞬已将他的手弹开。
他立刻请求:“刘兄,别走,陪我喝一杯吧。”
身后却只有一阵风声。
“你是给阿嫣玉璧的人么?”苏可久突然发问,并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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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为何不愿去上四军?”酒酣时游允明才瞅准时机问。
“不是为了交换旨意娶阿嫣吗?”胡九道。
游允明不露声色地笑了笑。
“那阁下为何选择去穷乡僻壤的涂县?”冷玉笙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杨烟感觉空气中似有两把刀交锋了。
“殿下您不是了解过?上回途经涂县,咱们还在雨中饮酒。”
游允明收敛眸中锋芒,坦言:“为和好友并肩同行,为北边贫困县区致富、治理,殿下既已剿匪趟平道路,前赴而后继而已。”
冷玉笙叼着酒杯喝了酒,又翻转了下杯子把玩:
“本将军亦是,北有缺粮匪患,南有士族豪强,西有外族敌视……哪一路都要有先行者,不多去些地方做点实事,不足以谈天下。京中有帝王、有太子,我在他们眼前晃,终归碍事。”
说的是实话。
这样不拘一格,肯躬身向民间的贵族,令游允明肃然起敬,他郑重举杯:“将来殿下如有所需,游某愿追随!”
胡九也道:“虽只是一介医者,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冷玉笙一一接了他们的酒,低头转了转手上扳指。
没说出来的是,仲义已经答应带他去朔北了,他其实压根看不上京城禁军那点破缺。
杨烟左一杯右一杯给他们倒酒,见游允明和胡九也对冷玉笙颇满意,心中松了口气,但又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太顺了,顺的她心里有些发毛。
自从知道江州杨氏的存在,她就不得平静。
后来她悄悄出了房门,走到月亮下双手合十祈祷。
月光融融照着天地,小院中悬着燃起五色花灯,隐约能听到街面的锣鼓喧闹声。
所有房门门脚处皆坐着莲花蜡烛,火苗细小微弱,也各自照亮一小隅黑暗。
杨烟坐到西厢房门口石榴树树底,抱膝望着月亮。
过了年十五,就算是过完了年。
政和元年起始,闻香轩重新开业,冷玉笙又要派出京带兵做杂役,身边要迎接三个孩子的降生,而如意这几天明显也吃得多了,恐怕还要生一头小骡子……
明明一切都要向好,她为什么还是不安?
她违背了曾经“不为自己占卜”的誓言,从怀中取出三枚铜板,两手交错合着捂紧,摇晃着一遍遍甩开。
第六遍丢下时,一枚铜板固执地不肯落地,在地面斑驳光影中兀自滚动着向前——
直到一只靴子踩到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