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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孜省跟皇帝上报灾异,虽然皇帝没明面上表扬,却让竞争对手邓常恩吃瘪,突显了自己身为大明第一神棍的风采,一时志得意满。
这天他正在家中养花弄鸟,却被告知阁老刘吉上门求见,李孜省只能收拾心情出来相见。
刘吉乃正统十三年进士,曾参与编撰寰宇通志、大明一统志、英宗实录、文华大训等典籍,曾为英宗及当今天子朱见深讲读经史,资历极为深厚。
成化十一年,刘吉入阁,那会儿当今天子已荒怠政务,阁臣和各部尚书都尸位素餐,不干正事,民间很快便有了“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的说法。而“纸糊三阁老”中,刘珝能力稍稍优于万安和刘吉,曾痛骂万安“负国无耻”,万安便和刘吉联手陷害刘珝,但表面上还装出搭救他的样子。去年九月,刘珝被迫致仕,由此万安、刘吉在朝中地位越发稳固。
刘吉有着一张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四方脸,平时不苟言笑,走到哪儿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不料见到李孜省后,脸上却笑得跟花儿一样,拱手道:
“见过李国师…据闻国师通晓天意,竟能谶言地动之事,本官闻听后深感天师道行深厚,特地前来恭贺。”
“你说什么?”
李孜省闻言皱眉。
从官职上来说,刘吉乃内阁次辅,远比李孜省的通政使级别高多了,毕竟李孜省的礼部右侍郎的职务系挂职,非实缺。
但从朝中地位来说,刘吉却远不及李孜省。
因为当下李孜省虽然只是通政使,却做着吏部尚书的差事,朝中大小官职的委派基本都要通过李孜省,而朝中传奉官的任命,李孜省更是可以一言而决。
刘吉当天就是听说李孜省干了一件非常牛逼的事情,居然敢预测地动,时间地点次数都挑明了,前无古人恐怕后也无来者,所以特地前来巴结和奉承,谁知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去了。
刘吉不解地问道:“莫非传言有虚?”
李孜省心下惊骇莫名,问道:“此事你是从何得知?”
显然李孜省也不想让这件事传扬开,在他看来,跟皇帝汇报并没什么了不起,因为消息只是小范围内传播,回头无论宁夏地震是否发生他都容易收场。
知道的人越多,事情闹得越大,越容易翻船。
刘吉道:“这两日朝中上下都在谈论此事,臣僚每当提及,都啧啧称奇,天下方士那么多,像李侍郎这般有担当、有魄力,且有如此神通者,实在是亘古仅见。
“李侍郎,在下其实也想知晓,您是如何推算出远在数千里外的宁夏会有地动发生?莫非…真有鬼神莫测之能?”
李孜省咬牙道:“定是姓邓的兴风作浪。”
“啊!?”
刘吉听到李孜省答非所问,不由惊讶地问道,“莫非传言不实?乃有人假李侍郎之意胡说八道?那可真是…”
李孜省一脸恼恨之色:“我的确在陛下面前提及宁夏将有地震发生,但情况不像你所听到的那么简单,背后因由一时说不清楚。”
“那可真是…”
以刘吉久历宦海的经验,以及他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大概看出来了,李孜省对于什么宁夏地震根本就没多少自信,大概只是信口胡诌,在皇帝跟前博出位,却被有心人故意把事传扬开,藉此闹大,让李孜省不好收场。
李孜省黑着脸问道:“不知刘阁老在西北可有人脉?”
刘吉当即明白过来,李孜省是想拉着他一起作假,急忙道:“没有,没有,老朽一直在中枢为官,从不结党,自然也没什么门生故旧,至于西北之地更是无人可用。
“至于宁夏…哎呀,若真有地动发生,那事情肯定小不了,朝廷既知有灾祸发生,应当提前做出应对,通知地方官府做好防震救灾工作才是。老朽还有旁的事,请恕不能久留…告辞,告辞。”
京师,崇文门内,徽州商馆。
秦掌柜乘坐马车抵达,见过商馆内的管事后,她便住到了距离商馆不远的一栋民宅内。
宅院从外看很不显眼,但进去后却别有洞天,即便已是寒冬腊月,小院内仍旧可见连片绿色,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应有尽有。
“东主,这是刚从黄山运来的一方奇石,花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这也是为了让您在京师也能有置身家乡之感。那边还有朱门外宋家送来的竹兰等物,很多都是新添设的景致,您给掌掌眼。”
京师管事之人对秦掌柜毕恭毕敬,但秦掌柜却不太想去研究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
随即秦掌柜将徐恭给叫了进来。
“当家的,已派人去打听过了,暂时没探到那位张先生住在何处,不过照理应该就住在城北国子监附近…听说他跟银台司的沈经历关系密切,这次入京也是受沈经历指引。”徐恭道。
秦掌柜若有所思,颔首道:“银台司的人,官职虽小,但在朝中的人脉却不容小觑。”
徐恭道:“正是如此。这两天,京中盛传,说是银台司的李侍郎在圣上面前谶言,这月丙子夜宁夏会发生地动,朝野为之震动,现在各处都在议论,揣测届时是否真的有地动发生…”
“哦?竟有此等事?”
秦掌柜蹙眉,“妄言地动,风险大而收益小,只有那些博出位的市井宵小才会如此做,实在不该出自李侍郎这般大人物之手才对。”
徐恭也颇为不解:“这事本就透着稀奇,说是陛下问询身边方士能人,未来是否有灾异发生,结果那位李侍郎就这么报上去了。”
秦掌柜沉思良久,才低声道:“或跟东宫太子有关。”
徐恭有些诧异:“莫非陛下是想…”
秦掌柜伸手打断徐恭的话,道:“天家之事,我等不好随便议论,不过既然那位李侍郎敢当着圣上的面说出来,想来这件事有一定把握…眼下我们还是先找到那位张监生的住所,登门拜访。对了,汪先生那边如何了?”
“信早就传过去了。”
徐恭道,“据报信的人说,本来汪先生笃定那位张老爷乃市井骗徒,其所作所为不过是哗众取宠,跟医术无半分联系。不过有关兴济防治痘疮大获成功之事已传回徽州,就连徽州之地商贾,北上途中都会特地绕道兴济种药,汪先生震惊之余,不得不再次启程北上。”
秦掌柜道:“如今连朝廷都开始重视起来,就怕汪先生先前的判断是错的…不想汪家世代行医,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徐恭道:“即便汪先生到了京师,咱们又该如何跟那位张先生交流呢?”
秦掌柜摇头道:“不管怎样,总要把防治痘疮的方子搞到手,让大明再无痘疮流行,惠及天下万民,方体现我徽州士绅济世为民之胸怀。赶紧去打听张监生的住所,礼物一定要奉上,让他在京师住得安心。”
“是。”
徐恭道,“咱们的人还在到处打探,估摸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