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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恍然大悟,苏锦说的对,白绫自缢伤痕不太明显,柔软宽松的白绫只会在颈部留下一道宽大的痕迹,而不会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这确实是不为人所注意的细节。
杜衍细细看来道:“确实是他的字,他一向自诩其字有羲之行云流水之功,瞧他这个‘之’字,点如冠盖,尾如走蛇,宽头胖身,厚墨浓笔,这就是他的字啊。你从何处得来他的书信?”
“高明,实在是高明!明日早朝我便要梁坚上奏弹劾藤子京,好戏就要开锣了。”杜衍眉开眼笑,脸上的胖肉荡开层层的涟漪。
“御史台谏官梁坚昨日来我府中小聚,他提出要弹劾一个人。”
杜衍道:“第三步你打算怎么做?”
“另外如果是他们差人前去购买,那么差遣的是谁呢?必然是他们的随行人员,而他们的随行人员却无一人记得曾帮他们的主人购买过此物;而且他们供述说,腊八当日,几位死者都接到信件,之后便说前去兴国寺礼佛进香,不让随从跟随,然后便彻夜未归;送信给他们的人是谁?这便是此案的关键。”
杜衍喜道:“什么妙计如此有功效?”
夏竦瞠目低喝道:“你以为你的好日子还能持续多久?用不了几个月,四谏官便会将你从枢密使的位子上拉下来,然后你我都将被刨根查底,直至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五名死者所用的上吊的白绫均为同一材质,乃是一匹白绫上撕下的五条,这一点更是匪夷所思,这白凌也有出处,我命人查了这白绫的材质,乃是京师鸿运布庄所产的一品白绫,这样的白绫在京城只有家道殷实之人才会购买,大多用于丧事之用,销量也不大;我拿了死者的画像去让鸿运布庄的伙计辨认,他们异口同声的证明并没见过这五人,可见这白绫不是五人所买。”
杜衍啐了一口道:“那个老东西,抱着范希文的大腿猛拍马屁,四谏官将宰相副宰相以及夏老弟弹劾罢官之后,他写了首诗叫什么《庆历圣德诗》大拍马屁,说什么‘昆虫蹢躅,妖怪藏灭。同明道初,天地嘉吉。’还说什么‘皇帝明圣,忠邪辨别。举擢俊良,扫除妖魃。众贤之进,如茅斯拨。大奸之去,如距斯脱。’这不是说夏老弟你就是妖怪,就是昆虫,是大奸么?后面还有一大堆对范仲淹富弼韩琦等人指名道姓的吹捧,令人肉麻之极。”
杜衍不再多言,眼神中一抹阴毒一闪而没;赵祯等众人连连点头,同时也暗暗心惊,看来这件事必然是有幕后指使了,不惜连杀五人制造混乱,此人心肠之歹毒,行事之不择手段着实教人胆寒。
杜衍皱眉重新将信的内容细细地看了一遍,吓得浑身一哆嗦,白了脸道:“这……这是要……?”
崇政殿内,面对赵祯、晏殊、杜衍、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等人,苏锦抛出的结论宛如一颗重磅炸弹,将君臣几人炸的昏头昏脑。
“谁?”
杜衍脸上青白交替肌肉纠结,半晌之后终于咬牙道:“干了,鱼死网破,就此一遭。”
苏锦笑道:“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掌柜的证实事发前一个月内,这种白绫在鸿运布庄没卖出一尺,难道这些人在来京师之前便相约好了购买同一种这种白绫备用,用来自杀么?显然不太可能。”
“泾州知府藤子京,他是范仲淹的同科进士,两人关系甚笃,此人在泾州滥用公款,证据确凿;若弹劾此人成功,便等于告诉皇上,范仲淹等人并非如他们所言之立身持正,他们的亲朋故旧并未按照新政所言的遵纪守法,借以影射范仲淹包庇容忍好友处事不公,皇上一定会对他们不满,咱们再趁机丢上这封信,必然会收到奇效。”
夏竦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有我在,必然万事顺利;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处理,先让皇上心中再添上一块大石头再说。”
夏竦道:“自然要杜枢密全部得知,此事需要你在朝中全力斡旋,但有一样我需要告知你,这一次是鱼死网破,如果咱们扳不倒范仲淹他们,我们两便完了,如果这一次能够成功,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便永无翻身之日。”
夏竦冷笑道:“老夫便拿他开刀,他不是喜欢和富弼等人书来信往相互吹捧么?老夫便让他祸从口出。”
夏竦笑道:“国子监直讲石介最近似乎比较活跃是么?”
杜衍道:“夏老弟,说得明白些,弄得我糊里糊涂的,我也使不上劲。”
赵祯等人恍然大悟,纷纷面露释然之色,苏锦微笑续道:“那枣树皮光茎滑,慢说是垂垂老者,便是壮年人爬上去也破费周折,更何况要在树杈上挂上白绫套在脖子上自缢了,此事他绝对办不到。据现场目击者所言,早晨看到死者时地上也并没有高凳扶梯相助,事情便更加的明显了,有人将柳梅村的尸身运到此处,然后挂在枣树上,伪造自缢之状;幕后之人自以为高明,其实蠢的不能再蠢了。”
夏竦嗤笑道:“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怎地连圣意都揣摩不出来,身为皇上,最忌讳之事便是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封信一旦曝光,必会引起皇上的猜忌之心,到时候便有好戏看了。”
杜衍道:“什么事?”
杜衍低声道:“这信果真是石介所书?”
“蠢材,蠢材啊。”夏竦大骂,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站在面前的杜衍。
夏竦嘿嘿冷笑道:“正面不行咱们便迂回,最近不少人借着范仲淹等人得势之际跳了出来,咱们便从他们入手开刀。”
“若说幕后杀害这五人的凶手前面的错误若不细心查找的话还会蒙混过关的话,那他后面犯的低级错误便实实在在的露出马脚了,抛却伤痕不谈,抛却白绫的出处不谈,那柳梅村年近六旬,但是他的自缢地点是在南门大街和报慈寺的交接之处的一棵大枣树上,这棵树高达七八丈,离地一丈三尺高才有枝杈横生,低处的枝杈都被剪除以防阻挡道路行人车马;这位柳梅村白发苍苍手无缚鸡之力,自挂一丈三尺高的枝杈上,他是如何办到的?”
杜衍低声道:“夏老弟的意思是指?”
……
夏竦微笑道:“你看看内容再说。”
夏竦探头看看书房外边,轻轻从书案的暗格中取出一张信笺来交给杜衍道:“你瞧瞧这是谁的字。”
夏竦不屑地看了杜衍一眼道:“怎么,怕了?”
杜衍喃喃道:“太冒险了,太冒险了,万一查出是伪造之信,你我可都要抄家灭族了。”
杜衍咬牙道:“我今虽为枢密使,但已经被架空日久,早已退无可退,自然是全力一搏,夏老弟大可放心。”
“苏锦啊苏锦,一而再再而三的坏老夫大事的就是你,你这个小畜生。”
杜衍仔细一看,吓了一跳道:“怎么,你和石介竟然有暗中书信往来?”
杜衍冷声道:“何以见得,既然颈部有缢伤痕迹,又是致命之伤,你凭什么能断定他们是他杀而非自杀?”
夏竦道:“放心,我还有后手,此事即便他们得知幕后有人,也没有证据找到老夫,即便是皇上明白了,百姓们可不会明白内幕,城中的消息继续散发,要让百姓们都谈论起来,这样整个大的氛围便对我等有利,另外第三步我也已经想好了,这一回我要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皇上,各位大人,根据我的勘查,得出此结论的证据有两点,第一便是死者颈部的伤痕,五名死者的颈部都有一道细细的伤痕,肿胀瘀血,确实是致命之处,但却绝非自杀所致。”
杜衍抹着额头上的汗珠道:“不不,我不是怕,这事能让人相信么?”
杜衍面色如常,跟着干笑几声,后脊梁却冷汗嗖嗖,其后关于幕后之人的议论他一言不发,直到众人告退出门,他才急匆匆的赶往朱雀门附近的声韵斋。
夏竦道:“那是最好,这第三条计策不仅要扳倒范仲淹等人,我还要晏殊老儿让出相位,到时候你任宰相,我任枢密使,咱们两人扬眉吐气的时候便到了。”
杜衍道:“也许他们是差人前去购买,而非本人前往呢。”
苏锦道:“杜枢密稍安勿燥,我有我的道理,原因便是这伤痕的怪异之处,一道细细的伤痕深入肌理,那确实是致命之处,但在这道伤痕之外,有一道隐隐的血痕,比那致命伤痕之处为宽,我做了比对,外圈的淡淡血痕乃是尸身上的白绫所致,众所周知,白绫自缢而亡,留下的伤痕宽大且颜色很淡,自缢之人选择白绫自尽,乃是只求窒息而亡,死时少受些苦楚,死状也不甚凄厉;但中间那道细细的血痕绝非白绫所致,乃是麻绳或者是草绳之类的物事用力勒紧所致,两种不同的伤痕出现在死者颈部,显然是有人先用麻绳或者草绳勒死死者,再以白绫挂颈造成自缢而亡的假象。”
“夏老弟,别骂了,这可不是苏锦的事儿,那破绽过于明显,你的手下办事也太过马虎,那不是摆明了让他们怀疑么?”杜衍跺脚道。
夏竦道:“这是我的一个喜欢临摹的丫鬟写的,几可乱真,那丫鬟已经被我处理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剩下来要做的便是,买通石介的送信小厮,令其持此信告密于你,你再拿此信呈交皇上,之后便坐等好消息了。”
夏竦嘿嘿一笑道:“我岂会和他有交往?你瞧这字可是他的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