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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于理不合?钦命说得清楚,粮务相关之事便宜处理,此案正是与粮务有关,专使大人莫要推辞了,若非本府身子不适,定不会请专使大人劳顿。”
反观宋庠官运亨通,仕至宰辅,其实,宋庠从政一味慎静,几无建树可言,而宋祁无论在朝在外,每有直言谠论,且多切实之见,如早年间便直言财税之弊的“三冗”“三费”论,论河北军备等,都是发人深省之见,也博得朝中开明之士的赞誉。
宋庠是个读死书的典型,而这种腐儒恰恰为某些人所喜,所以他才能当状元,才能一度进入权力中心的两府当了副宰相,可是这人的执政本事实在是平庸,没有建树就算了,还老是当绊脚石,赵祯是个比较开明的皇帝,所以亲政之后,这个畔脚石便被一脚踹开了。
宋庠二拍惊堂木喝道:“犯人冯敬尧,凭你也配谈天理?你做的事本府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本府问你,你自十六年前来到扬州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历届扬州府衙官员你都腐蚀收买了多少,还不从实招来?”
但是宋庠不开口,苏锦是不会越俎代庖的,宋庠是知府,审案之事知府有权利,自己却没权利,硬是出头引起宋庠的不满不说,也会引起众人的议论,说自己不懂规矩。
就是这样,扬州在他的治下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三年下来,这个富庶之地居然连个饥荒都熬不住,而且酿出来数颗毒瘤。
宋庠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怒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本官受你蒙蔽,初来扬州怎知你私下里作奸犯科?加之与你勾结之官吏在本府面前将你说成一朵花,本府是受你们这帮宵小蒙蔽而已。”
说他是个书呆子实在是抬举了他,其实他就是个因循守旧的腐儒而已,当年他的状元也是从其胞弟宋祁手中攫取而来;天圣二年的科举,宋庠的弟弟宋祁本是殿试时的状元,宋庠为探花,但当时当政的刘太后不同意,谓‘弟不可以先兄’,硬是以长幼秩序的纲常而论,硬生生将宋庠酌定为状元,而置宋祁为第十名。
冯敬尧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人何曾收买扬州官员,自本人来到扬州府,铺桥架路周济平民,虽不敢称为大善之人,但也花了巨资为扬州百姓办了些好事,便是你宋知府上任之初,本人也曾出资修缮东门码头官道,为漕运路运畅通出了把力,便是当时你也曾当众称呼老夫为大善人,怎地转眼之间便变了脸,为你谋得政绩之后便过河拆桥,果真是清正廉明的宋知府;我呸!猪狗不如之辈。”
冯敬尧跪倒在地,身上缠着锁链绳索,手脚均无着力之处,挣扎不起,开口大骂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们这帮鼠犬之辈,这是仗着谁的势,居然无端捉拿爷爷,天理何在?”
冯敬尧道:“老夫无罪,你说的那些本人一切均未做过。”
世人自然为宋祁抱屈,于是民间称誉兄弟俩为“双状元”,称之为“大宋”“小宋”。其实这是给了宋庠的脸面,若论状元,其实还是他的弟弟宋祁的。
苏锦本是个无视规矩之人,但是几个月下来,也跟大大小小的官员打了不少交道,官场上的规矩自然也懂了许多,这些事可大可小,引起他人不满或许看起来不起眼,但是积少成多,一旦爆发出来,这便是上纲上线的罪责之一,苏锦也时刻提醒自己注意这一点。
苏锦呵呵笑道:“既然如此,本使便代府尊大人询问了,府尊大人在侧指点,本人倒也有些底气,人来!沏一杯热茶让府尊大人暖暖身子。”
宋庠道:“小善岂能掩大过,你囤积居奇勾结官员巧取豪夺之举,在扬州已经人神共愤,些许善行便是用来混淆视听掩人耳目之举,纸岂能包住火,到今日你还有何话说?”
冯敬尧一愣,他万没想到这些供状居然落在了官府手中,对米花他是及其信任的,他不信米花会出卖自己将这些证据交给官府,再说证据存放之处米花压根不知道,却不知如何得来。
宋庠没料到冯敬尧一口否认证据,当然这些证据上无一丝一毫的痕迹显示是冯敬尧逼迫官员所写,官员们写下供状之时也只是写明自家强闯冯家内宅见色起意的经过,要说有罪,也只是冯敬尧的包庇之罪,真正的有罪的只是这些官员而已,这倒有些头疼。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宋祁,宋庠却横挑鼻子竖挑眼,以兄长之态指手画脚的指谪他,当年宋庠还是副宰相之时,上元之夜却拿着周易苦读,别人呼朋唤友的看花灯猜灯谜,这位老学究看的实在是不能入眼,但是别人他没权利说,于是跑到宋祁那边对他发了顿脾气道:“你看看你,成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也不好好学,就知道享受,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州学中苦读诗书应考吃冷粥充饥的情景么?你已经忘了贫寒之时了。”
偏偏此人又从无过错,怎么说也是曾经的状元,要是公开说他没本事,岂非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便外放扬州,眼不见为净;享受中枢俸禄,干的却是知府的差事。
苏锦差点笑出声来,冯敬尧可能还存有一丝幻想,以为证据尚未泄露,这还是要做垂死挣扎,难怪神情如此倨傲;昨夜在大牢中那么多相关官员被捕,此人居然还没看出苗头来,真是可悲可叹。
苏锦微微一笑道:“府尊大人日夜操劳,身子可要当心,这些事原该属官代劳,只可惜提刑也是罪犯,本使审问又于理不合,真是难为。”
当然即便是真的,冯敬尧也绝不会承认:“凭着这几张纸便能治老夫的罪么?这几张纸是真是假,是否是你们觊觎我冯家生意兴隆家产巨万伪造出来的还未可知呢,再者说,即便是官员供状,这些官员私闯我冯家宅院,淫辱老夫义女数名,老夫忍气吞声要他们写下供状,为自身安全所计,难道也错了么?”
面对冯敬尧这样的刁顽之徒,宋庠感到力不从心,他认为证据一出来,冯敬尧便会立刻伏法认罪,岂不知世界不是书中所说的那么完美,经历了扬州的这一切,宋庠也有些自知之明了。
冯敬尧道:“蒙蔽?难道本人铺路修桥不是你亲眼所见?”
宋庠伸手在案上拿起一叠纸张道:“还要狡辩,你当这是什么?这是你设下色|诱陷阱,将扬州府主要属官控制在手的证据,这上面大小官员为你所挟持,写下供状数十张;你还企图引诱苏专使入你嗀中,只是苏专使聪明机智不但逃脱陷阱还因此顺藤摸瓜将你们一网打尽,还有什么话说?”
宋祁对这位兄长实在没办法,但是聪明如他也会有办法对付这个腐儒兄长,于是笑着反问道:“哥哥难道不明白当年吃冷粥是为了什么么?若是科举高中之后还是吃冷粥,当年又何必应考呢?”
一句话噎的宋庠拂袖而去。
宋庠求救般的看着苏锦,苏锦也明白让他审是绝对审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从这冯敬尧口中翘出来,譬如屯粮之处,譬如以往所做的案子,都要他承认,一开场便被他占了上风,后面还怎么审?
而且就才干而论,宋庠的文章见识以及做官之简明干练都不如宋祁,只不过宋祁为人洒脱风流,生活奢侈享乐,多蓄婢妾声妓,所以给人以一种不太稳重的感觉,所以官也没宋庠做的大。
宋庠说的极有技巧,我不是没本事跟他斗,我只是忽然不舒服,你帮我问,我一边坐镇。
“苏专使……这个……本府有些不适,想去一旁歇息片刻,请专使代劳审讯,不知意下如何?”
苏锦迈步走向主审的案几,宋庠知机捂着肚子在衙役搀扶下走到偏案出坐下,跟苏锦掉了座儿,喝着热茶,吁了口长气;心道:“早该让苏锦去审,本府才懒得跟这些刁顽之徒多费些言语,没得污了本府的嘴。”
宋庠真的没有遇到过这些极端难缠的角色过,在他的认知中,人读圣贤书,知礼节羞耻乃是最起码的道理,他总是将所有的人看的如自己一般的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