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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间内几个人纷纷起身抱拳行礼,虽未见面也相互不认识,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但‘久仰久仰’这些客套话倒也说得顺溜。
众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赵公子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悦,但马上便恢复正常,他用一方雪白的锦帕在毫无油渍的嘴角轻轻擦了擦开口道:
夏四林仔细看了一遍挂轴,微微摇了摇头,眉毛也轻轻皱起。
苏锦只看了一眼,顿时便傻了眼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赵公子微笑道:“咱们先说字吧,之所以只让两位看一句,是怕这诗句的内容影响了两位对字的品评,两位公子对这行草字体品评一番何如?”
苏锦和夏四林重新称呼见礼忙碌一番,这才重新落座,酒店掌柜的早已得到消息,上来询问苏锦那烧好的菜放在何处,苏锦尚未答话,那锦衣公子便大包大揽的做主,将那几盘菜添在这便的酒席上。
众人端起酒杯欲饮,夏四林却伸手拽了拽苏锦的衣袖,指指酒杯,有朝书院方向努努嘴巴,苏锦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放下酒杯道:“几位恕罪则个,在下兄弟二人下午还需回书院听讲,这酒不饮也罢,喝的醉醺醺的,岂非对先生不尊,以茶代酒如何?”
夏四林见苏锦发愣,只得硬着头皮顶上,好在她对此到是真有研究,扫目一看,便知是临摹何人,于是道:“这字似乎是学的颜体,嗯……一定是,看这笔画架构,确实是颜体。”
“不错,不错。”赵公子抚掌兴奋地笑道:“夏公子有些本事,这确实是一副学颜体录写之作,可否进一步品评一番呢?”
那仆役答应一声,举步要走,苏锦赶忙道:“不必了吧,在下初到书院,方知自己学业疏松,正要认认真真的苦读一番,怎好随便就缺席讲堂。”
赵公子放下筷子,众人忙跟着放下筷子停吃,夏四林处于礼貌也停箸不食,唯有苏锦,叉着两只河虾,细细的咬去壳,丢进口中大嚼。
坐在赵公子身边的唐先生忽然插话道:“这刘梦得参与党争,被贬谪也是咎由自取,行为当不可取,借诗言物,诗虽好,但却是牢骚满腹,扰动人心,当罚之。”
苏锦赶紧出言打圆场道:“我家贤弟说话直,喜欢走极端,这幅字在下看来虽有微瑕,但不掩其华,写这幅字的人定然心胸开阔,必然是个风雅之士。”
苏锦哭笑不得,心里大叫:傻妞儿哎,得罪人喽,咋就是这么个傻大姐呢,连察言观色都不会哦。
赵公子抚掌笑道:“好一个明日何其多,真是至理名言,既如此也不强求,茶便茶吧,权当你们是在喝酒罢了。”
赵公子哈哈一乐,道:“此乃前朝党争之祸,那刘梦得为永贞党人所谗言,贬谪至蜀中为小吏,见淘金之民而作此诗,确实如苏公子所说,乃是心有怨愤之意。”
苏锦回过味来,见夏四林的一番话说完之后,那赵公子的脸色变得很是尴尬,座上几人也脸色阴沉起来,心念电转之下,顿时猜想到十之八九这幅字是这位赵公子所写,忙使眼色叫夏四林住口。
苏锦还在发愣,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唐先生和柳苏两位公子见他呆傻的模样,眼露鄙夷之色,心道:王爷忒也随性,这两人懂得什么欣赏,不过在隔壁信口胡扯一番,恰巧说的像那么回事,你便请了他二人过来,此刻现了原形了吧。
赵公子不置可否,道:“今日且谈风月,其他的事不宜多说,秦先生将适才我等观赏的那条幅取出来,让两位公子看看,刘梦的的诗好,我这首词也不输给他。”
锦衣公子笑道:“两位报名不报字,看来是年未及弱冠,想来是没有择字号。”
夏四林指着那行字道:“颜体除了遒劲蓬勃的风格之外,在笔画上讲究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致;而这一句的四个字乍一看倒是不错,细究起来却是形似神不似,风韵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赵公子忙道:“怎么?哪里不对劲么?”
苏锦微笑道:“兄台客气了,我兄弟二人确实是书院学子,蔽姓苏,单名一个锦字,这位是在下表兄弟,姓夏,名四林。”
苏锦知道这才是这位赵公子叫自己二人过来同座的初衷,便是要谈谈诗文,论论写字的,不让他满足这点需求的话,这顿免费的午餐定会吃的索然无味,于是配合的道:“还请尊驾给予分说分说,在下也是极感兴趣的。”
赵公子举杯道:“今日有缘相会,干了此杯再说话。”
说罢举杯当先饮尽,将杯底亮出,苏锦心道:“你当我喝茶都耍赖么?还亮杯底给我看。”端起茶杯,和夏四林一起,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那锦衣公子左右相顾,呵呵大笑起来,身边一名老气横秋的皂衣老者捻须笑道:“应天书院恐怕还容不下这尊大佛,小兄弟说话当真好笑。”
被换做秦先生的那名老者忙点头答应,将斜靠在墙角的一只卷好的立轴拿了出来,挂在壁上轻手轻脚的徐徐展开小半副,只见一行草书就的长短句的首句四个字跃入众人的眼帘。
苏锦心道:“我只不过是随口应答而已,难道我不知道你这派头根本就是个达官贵人么?只是你们不报字号,我只好暗示你们报上字号而已。”
锦衣青年请苏锦和夏四林在侧首的椅子上坐下,命门口伺候的仆役加了两付杯盏筷箸,这才道:“两位公子怕是书院的学子吧,倒有雅兴,偷得空闲来着小酒楼品诗赏景,雅致的很呐;敢问两位贵姓大名。”
夏四林白了一眼苏锦道:“你怎可如此说,赵公子要我等品评此字,须得实话实说才是,何来这般矫情之词,什么微瑕,什么不掩其华,亏你说的出,不懂不要乱说。”
赵公子一愣,想了想抬头对帘外仆役道:“拿我的名帖去书院找曹讲授给苏公子和夏公子两人告个假,便说两位公子在陪本人饮酒,下午的学堂便不去了。”
“适才听两位谈诗论字,倒是很有眼光见地,本人平素也喜欢读诗习字,故而冒昧相邀;适才苏公子对刘梦得那首诗给予‘借物咏志,发泄心中情绪’的考评,本人深以为然,你们可知道那刘梦得是因何事而发牢骚么?”
果然,那锦衣青年停了笑声道:“蔽姓赵,这位是唐先生,这位是秦先生,那边两位公子一姓柳,一姓苏,倒有你的一位本家在。”
苏锦道:“正是如此,尊驾也是书院中的学子么?”
苏锦忙苏锦再次告罪,道:“话虽如此,但岂不闻‘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知识便是在这一天半天的周而复始中积累而成,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
赵公子一愣,显然没想到有人会忤逆他的意思,一时有些尴尬,那柳公子察言观色,出言道:“苏公子何必急于一时,读书刻苦岂是一日之功,半日不进学,也未必便会影响什么,又何必扫了大家的兴致呢?”
众人提着用菜,菜式虽不精致,但胜在原汁原味,清淡可口,苏锦腹中饥饿,吃的啧啧称赞。
柳公子提起酒壶替众人斟满酒杯,苏锦注意观察他斟酒的次序,先是锦衣赵公子,再是那唐先生,然后给自己和夏四林斟满之后,再依次给秦先生和苏公子还有自己斟满,心中顿时对座上之人的尊卑大小有了初步的了解。
苏锦眼珠子都快瞪掉下来了,这姓唐的是个什么货色,居然这也能挑出罪名来,此人若为官,岂不是和朱世庸一路货色么?
夏四林嘴巴说的正热乎,根本没注意到苏锦的眼色,兀自喋喋不休道:“若一定要品评一番的话,只能说是点如乱石,画如乌云,勾如弯铁,戈似劣弓了,纵横有象是谈不上了,低昂有致更是奢谈也。”
夏四林一番清脆的话语,顷刻间将这幅字说的极其不堪,座上众人变色,眼神从鄙夷直接变为敌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