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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会时李呈祥小跑上崇政殿的台阶，在段桢耳边嘀咕道：“陛下，方才程大相公给老奴捎话，说小陈将军入了宫，正在福宁殿外候着呢您下了朝去见见？”
陈容头一次主动来见段桢，十有八/九没什么好事儿。可段桢还是有些高兴，恨不得立刻下朝离开，他轻咳了一声，对李呈祥说：“叫他去内殿等着，朕过会儿去看他。”
“是，”李呈祥又说，“方才老奴差徒弟去福宁殿瞅了一眼，貌似小陈将军兴致不高，铁青着一张脸，怪吓人的。老奴想领您个旨意，给小将军尝尝先帝爷珍藏的那筒阳羡茶，好败败火气。”
陈容对熟人吃软不吃硬，若能好言好语地哄着，便不轻易兴风作浪。段桢不想和他吵架，便点头应允李呈祥，“也好，你去办吧。”
阳羡茶碾成碎末子后散发出一股子清香，再不识货的人也明白此乃极品。陈容坐在椅子上，垂眼看着面前司茶的宫娥，兴致寥寥。
段桢喜欢熏淡香，因此福宁殿里的味道并不似先帝时那般浓郁。陈容还算能接受，但他还是觉得头疼，起身把窗子推开，倚着边沿打量那棵清冷的女贞树。
那树枝繁叶茂，树冠蓬松葱郁，将窗子挡了个严严实实，压根看不到更远处的风景，显得十分压抑。陈容疲惫地深呼吸，又把窗子关上了。
“方才天文院来报，晚些时候会下雨，现在空气已经变潮了。”不知何时段桢已经回到了福宁殿，说，“现在正凉快呢，怎么关窗。”
“微臣参见陛下。”陈容回身揖礼，答道，“女贞树冠茂密遮窗，让人喘不上气儿。”
他被拴在阜京不能脱身，正是满腹的牢骚，故而总爱说些暗喻来揶揄段桢。小皇帝听着不爽便直接冷了脸，不再与他亲近，冷冷道：“难得你主动来见我，可是翟翊风的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哪壶不开提哪壶，既然陈容惹得段桢不痛快，段桢也必要刺激他一下作为反击。
日子久了，段桢渐渐从斗嘴吵架里体会出一丝快意来：他很喜欢看到陈容明明抵触，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复杂表情。
“翟统领的案子若有进展，臣定会报与陛下知道。”陈容果然中了招，阴沉着脸说，“臣今日前来，是为了别的事。”
“说。”
“今年正月初七的中午，先帝爷在仁明殿赏了臣三盏金瓯酿，臣吃醉了便去偏殿歇到黄昏。”陈容说，“李公公趁臣醉酒时，复刻了麾骑营的将军印，可有此事？”
老皇帝离不开麾骑营，却又存心提防着这十几万人闹事儿，故而出此下策，伪造了一方足能以假乱真的将军印，藏在宫里以防万一。
段桢确乎是在景文帝弥留之际听他提起过这么一出，不禁讶异，“你怎么知道。”
大侄子登基后觉得叔叔这事儿做得不光彩，但段桢舍不得销毁这举足轻重的假印，所以只是瞒着陈容不说，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马脚。
“祖母五月生辰，臣琢磨着想给她老人家打个金如意的平安坠子做礼。今日在街上遇着程大相公上朝，聊到个河西坊的老手艺人，叫金刀刘的那个。”陈容说，“臣去他铺子上下了订单，签字画押时老先生认出我的笔迹，说同他先前仿造的一枚印章上的边款相似。”
将军印传了二百载，侧壁的边款被磨得愈发含糊。陈容一手好字，去年将大印上的边款重新题写修补了一遍，才使得它清晰易辨。
段桢咳了一声，掩饰道：“确有此事，本想早些同你说的。我见你忙着其他事儿，身子都快累垮了，便暂时搁置下没提。那仿刻的章子就在福宁殿里放着，李公公快去取来吧。”
小皇帝承认地十分坦荡，倒让原本恼火的陈容感到颇为意外。段桢从匣子里取出那方假印，端详片刻，冷静地说：“拿锤子来，砸。”
李呈祥犹豫，“陛下，这”
“砸。”
假印应声而碎。段桢还嫌碎得不够彻底，又让内侍补了好几锤子，直到福宁殿的地砖都被敲出了裂痕才肯作罢。
内侍收拾干净地上的碎末，用布兜了起来拿给陈容过目。陈容被段桢这么一出整得猝不及防，再没理由说什么怄气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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