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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柱香的工夫，陈容与狄少云才走到山河楼，阿什兰的地界。
山河楼处东宫正中，本为太子居所，阿什兰在这儿住得名不正言不顺，可从没人敢说什么。
东宫园中原本栽有各式奇珍花木，还修了精巧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颇有艮岳之妙。孰料阿什兰刚搬进来头一年，便将满园子的花草掘了个干净。他辟出块空地来扎靶立桩，把宫苑改成了武场。
阿什兰存心兴风作浪，胡闹得没边没沿，景文帝从来不管。劝谏的札子堆满案头，老皇帝也只是轻飘飘地说：再好看的花儿，种在园里也是让人赏玩的。既然不喜欢，挖了就挖了吧。
陈容顺着院墙旁的一排箭垛边走边看，他发现阿什兰的箭其实射得相当不错，十有九中。其中一个箭垛上贴了张潦草的人像，张牙舞爪地写着“陈容”两个字。画像的脸上满是箭孔，面目全非。
陈容心情微妙，还有点想笑。他将那张疮痍的画像摘下来藏进袖中，没让狄少云瞧见。
“你去吧，我在外面随便转转，”他对狄少云说，“东宫变了大模样，我都快不认得哪儿是哪儿了。”
“好，我不多待，一会儿就出来找你。”狄少云知道陈容不大想见阿什兰，于是没有多言，只叮嘱了一句，“要是觉得冷就进屋，在厢房里烤火也挺好。”
说罢他攥着陈容的手指，送到唇边呼了几口热气儿，还用鼻尖亲昵地蹭了两下。陈容心跳蓦地快起来，略有些局促地收回手，敛着披风不声不响地走了。
园子里的花红柳绿少了七七八八，四下望去空旷了不少。湖边有座亭，宝音坐在亭内石桌旁，研墨提笔，像是在写写画画。
少女穿了一身鸦青色的乌桓立领袍，马靴点着地，耳垂上挂着的松绿坠子也跟着摇晃。相隔很远，她就听见了陈容的动静，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陈容揖礼，并没有入亭同她交谈的打算。他加快脚步经过小亭，无意中瞥见了石桌上宝音画的画：一副人像墨迹未干，写着陈容的名字。
无论是画工还是字迹，都拙劣得令人不敢恭维，与箭垛上那张被扎穿了的鬼画符如出一辙。宝音发现陈容正盯着自己的“杰作”看，十分不自在地用袖子挡住，说：“这是这是小殿下让我画的。”
陈容不和小孩儿计较，摇头笑道：“无妨。拿仇人的画像当靶子打着玩儿，这事我小时候也干过。”
“小陈将军面善，不像是会记恨的人。”宝音收了桌上散乱的笔墨纸砚，伸手一指桌旁的小炉灶，“奶茶，喝不。”
此时有宫娥上前，往小铜锅里添热水，恭敬地说：“姑娘，水开了。”
“嗯，多谢。”宝音捧起一块茶砖，用小刀旋下一角来，包好扔进锅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从容，有种当家做主的感觉，哪里像寄人篱下的落魄歌妓。
可见阿什兰对她相当看重，差不多成了东宫的半个小主子。既然如此，陈容便没有驳她的面，坐下笑说：“那我就向姑娘讨杯茶吃，叨扰了。”
宝音笑笑没答话，揭开铜锅盖子，低头闻了闻茶香。
“我记得姑娘提过，你长在月氏，”陈容问，“月氏人也喜欢喝奶茶么。”
“不喜欢，”宝音摇头，“我阿爹是乌桓人，喝奶茶比喝水还要多。我起初嫌它味道怪，后来就习惯了。”
说罢她朝亭外候着的宫娥招了下手。那宫娥拎着个食盒进来，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上。宝音扫视了一番，问道：“小陈将军闻得惯酥油味儿么。若不喜欢，就撤了。”
酥油刚闻时有些刺鼻，渐渐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咸香。南边大兖人鲜少尝得惯，而陈容却点了点头。宝音把盛酥油的小壶留下，叫宫娥离开了。
“少将军不像兖人，”她快速打量陈容，抬手指了下眼睛，“眼睛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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