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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有人掐着党仁弘回京述职的档口予以弹劾,且证据乱七八糟、并不充分,显然是仓促为之。
询问何人呈递这些证据并无用处,因为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问题的关键在于:太宗皇帝都明知其贪腐作恶而不予追究,难不成还想让当今陛下推翻太宗皇帝的旨意,对党仁弘绳之以法?
若果真那样,意味着陛下对于太宗皇帝的执政有所纠正,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极有可能造成朝野震荡、局势不宁……
当然,也或许这才是背后主使之人的真正用意?
水搅浑了,有些鱼就跑了。
戴胄思忖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这些东西好生整理一下,我稍后带着进宫,呈递给陛下。”
无论何人在背后有何谋算,他都不必理会,他当了半辈子大理寺卿,只知公正执法、不理朝堂纷争,只要党仁弘罪证确凿,那就依法办事。
这是他的立身之本,亦是处世之道。
……
李承乾一份一份看完文牍,沉默良久,方才叹气道:“爱卿给朕出了一个难题啊。”
戴胄恭声道:“此事其实不必陛下决断,微臣之所以带这些文牍入宫,只是想让陛下了解此事,一旦有人胡搅蛮缠之时,也能及时正确予以应对。”
他虽然不是魏徵那样的诤臣,也不打算做一个所谓的“强项令”,但最起码的原则却不容亵渎,党仁弘有罪,且罪大恶极,这是千真万确之事,那么接下来便是大理寺推动审判,并不会因为李承乾的意见而有所改变。
在他这里,皇帝不能影响司法裁决,太宗皇帝尚且不能,何况李承乾?
李承乾一时无语,怎地这朝堂上下一个两个尽是这般强硬臣子,半点颜面也不给他这个皇帝?
刘祥道如此,戴胄亦是如此。
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想了想,他迟疑着道:“党仁弘……终究还是与旁人不同,太宗皇帝在时,便感念其忠义数次赦免其罪,现在太宗皇帝不在,朕刚刚登基未久便将他赦免之罪臣治罪,你可知天下人会如何议论朕?”
前有封德彝,现在党仁弘,这两人一旦论罪,对于太宗皇帝的声誉影响尚在其次,最严重是他这个皇帝难免要背负“反骨”之名,“不忠不孝”惹得天下议论纷纭。
他固然因为太宗皇帝的英明神武、千秋功绩而压力山大,却也不愿背负一个“不忠不孝”的骂名,先是贞观朝被太宗皇帝认定为功臣的封德彝被揪出来,再是太宗皇帝极力维护的功臣党仁弘被他治罪,在旁人眼中,他这是打算全面否认太宗皇帝的功绩啊……
戴胄不为所动:“党仁弘罪证确凿,人证物证齐全。”
李承乾一个头两个大,头疼不已,他现在终于体会到当年太宗皇帝恨不能将魏徵挫骨扬灰却又无何奈何之心情了。
帝国需要这样坚守原则的诤臣,否则若朝堂上下皆谗言媚上、见风使舵之辈,必是朝纲败坏、社稷动荡,而这样的诤臣多了,却也严重损伤皇帝的权威。
打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如之奈何?
但是党仁弘他不能不保。
党仁弘何许人也?其人乃同州冯翊人士,隋朝武勇郎将,高祖皇帝起兵之初便带着两千兵马投奔,为大唐立国立下汗马功劳。长期跟随太宗皇帝作战,长子战死薛举之战,当时误中埋伏,薛举的排箭第一个穿透党仁弘的长子,满身的箭杆竟有十几枝。党仁弘趴在儿子的尸体上,用舌头舔干儿子脸上的血,转身上马,又去冲杀。
武德五年,洛阳城下,太宗皇帝率军与王世充搏杀,党仁弘的次子胸部被长矛刺穿,奄奄一息,党仁弘将其抱到太宗皇帝面前,没有说话,红着眼睛转身继续冲杀。
其后党仁弘辗转担任为南宁州都督,迁戎州都督,又历窦州道州行军总管,迁广州都督,期间贪腐败坏、罪名深重,御史数次弹劾,但皆被太宗皇帝赦免,太宗皇帝曾对人言,这样一个破家为国、忠心耿耿的臣子,固然罪孽深重,又岂忍治罪?
一个太宗皇帝屡次赦免的开国功臣,在他李承乾手里却被治罪甚至有可能判处极刑,这让世人怎么看他李承乾?
无奈问道:“如若论罪,该处何刑?”
戴胄摇头道:“当下这些证据是有人检举揭发而来,虽然经过大理寺初步验证大多不假,但其中也难免有诬告、污蔑之成分,需得经过审讯之后配合党仁弘的口供,才能最终定罪。故而,臣不敢妄言。”他知道陛下的心思,是想着无论给党仁弘定为何罪都求个情减免一等,所以并未吐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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