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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穷途末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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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关陇贵族发起的这场战事虽然惨烈至极,可说到底只是“兵谏”,而非“谋逆”,与他李元景当时起兵全然不同。既然是“兵谏”,便是在承认朝廷架构的基础之上,对于君王的某一些不妥政策予以规谏,而只要达到规谏之目的,自然一切照旧。

所以“兵谏”之中,双方行事都会有所底线,绝对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牵扯对立双方的家眷,使得局势无法收场。正因如此,当初长孙无忌派兵前往房府才会被视为逾越底线之举措,连宇文士及都看不过去,也因此被房俊深恨心中,与长孙家不死不休。

寻常大臣的府邸家眷尚能保存,更何况堂堂亲王之家眷?那可都是皇亲贵胄、帝王血脉,唯有皇朝末日、帝国倾覆,才会出现阖府上下尽皆屠尽、寸草不留之惨剧……

李元景跪在地上,整个人似乎被抽走了脊梁骨,看上去没有多少悲怮之色,但失魂落魄、全无生气。

当一个人连子嗣也无,所有的雄心壮志、宏图霸业,又存在什么意义?

便是历经万苦打下这锦绣江山,却连一个继承人都没有……这才是人世间最极致的悲哀。

李承乾心中感慨唏嘘,虽然深恨李元景当日起兵攻略玄武门欲杀入皇宫废黜东宫,一旦被他达成目的,今时今日的东宫怕是也将鸡犬不留,可他性子软弱,宅心仁厚,依旧难免恻忍之心。

看着并未痛苦却涕泗俱下的李元景,想了想,又补充道:“据说事后长孙无忌命人仔细搜查荆王府,试图找出起火之原因,毕竟诺大府邸即便失火,也不大可能阖府无一人逃脱。”

李元景激灵一下,灰败的眼眸似乎恢复了一些生气,转头看上李承乾。

固然家眷罹难、子嗣断绝,着实令人生无可恋,可有些时候仇恨亦是能够支撑人活下去的理由……

房俊与一旁的柴哲威也都看向李承乾,的确诺大一个王府,纵然再大的火灾,又怎么可能一个活口都逃不出?

必有隐情。

李承乾似乎有些不忍,却还是说道:“京兆府、长安县的衙役一起进入王府搜寻,清理残垣断壁,将焚毁的尸体找出,按照王府登记的名册一具一具核实对照,最终发现人数对不上,很显然有人并未丧生于此次火宅之中。”

李元景眼中光亮渐渐明显,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看着李承乾的目光充满希冀。

或许,上天垂怜,能够给他留下一条血脉……

李承乾又是一声叹息,缓缓道:“据闻,王府上下的尸体一一对照之后,其中并无王叔那位活色天香的美人。”

轰隆!

这个消息不啻于一道惊雷劈在李元景头上,令他神思错乱、浑身颤抖。他第一个念头,难不成是有人觊觎董明月之美色,故而屠尽荆王府上下,并且一把火烧了干净,然后将美人掳掠而去?

傻子都不会这么想!

当时长安城内兵荒马乱,再是色欲熏心之人也不会做下这等事,屠杀皇亲、焚毁王府,这是将滔天大罪扣在关陇的脑袋上,但凡被人捉到,长孙无忌能够活生生将其扒皮抽筋!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阖府上下被屠之后又被纵火之时,董明月并不在府内,或者,她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李元景虽然算不上雄才大略,却也不是蠢人,很快便想明白其中的真相。

一个身负前隋皇族遗留下来的庞大人手之“暗谍”组织的女人,忽然对自己投怀送抱,并且不断以其手中隐秘之力量襄助自己蓄谋起事,不遗余力的支持与鼓励。

很显然,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起兵谋反,动摇李唐江山之根基。

然后趁其出征之际,屠尽阖府上下,断绝荆王子嗣,使其再无回头之可能……

李元景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此等谋算,何其歹毒!可他却一直满怀热忱毫无怀疑,一心以为自己的魅力足以折服美人,使其心甘情愿的臣服于自己胯下,无怨无悔的为自己付出,而自己甚至想过要废了王妃,将其扶正。

整个人神思恍惚……

房俊在一旁默默注视,见到李承乾一副感慨不忍之色,心中忍不住腹诽:您这是宽慰人,还是扎人心?既然阖府上下已经死绝,李元景这辈子也绝无可能重回府中,董美人之事大可隐瞒不告。

真不知这位太子殿下是仁厚诚实还是腹黑阴损,这番话简直比拿刀子捅李元景的心脏还狠,毕竟阖府上下可能因为他的昏聩才导致死绝,而下手的正是那个他宠爱无度、信赖非常的女子……

“啊!”

李元景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吼叫,猛地起身,向一旁的梁柱撞去。幸而房俊就站在他身边,见其骤然发狂,唯恐伤到太子,伸手猛地一拽。虽然并未拽住,却减缓了李元景的前冲之势,“砰”的一头撞在梁柱上,身体软软的倒下去,额头鲜血横流。

房俊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见到李元景满脸鲜血,形容可怖,摸了摸颈部动脉,还有微弱的脉搏,并未死去。

松了口气,吩咐道:“速去请太医前来诊治。”

虽然李元景罪大恶极,但也不能死在此处,否则太子便无法向李唐皇室交待,挟私泄愤、暗室杀人,哪里是明君之所为?

李承乾也有些焦急,不过上前察看一番之后发觉李元景并无性命之忧,这才松了口气,想必是惊闻噩耗之下一时承受不住,再加上头部撞击梁柱引发眩晕,从而导致昏迷。

只要性命无碍就好,其余倒也无所谓,反正不久之后必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一旁的柴哲威看傻了眼,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浑身发颤,又是害怕,又是悲凉。

他与李元景两人,往昔一个亲王一个国公,皆是天下第一等的勋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自己更是军权在握、风光显耀,结果一时不慎走岔了路,落得如今阶下之囚的境地。

他被囚于此处不见天日,自然不晓得外边的情况,但是自关陇起事之日至今已然数月,这么长时间过去东宫依旧屹立不倒,看来局势越来越对东宫有利。

或许这一回东宫便能够彻底扫清朝堂之上的反对势力,稳稳坐好储君之位,将来克继大统、承袭天下。

而自己却选错了路,不仅导致国公之爵位于自己手中丢失,更会使得柴家子子孙孙背负一个“叛逆”之名,虽然因为柴令武的驸马身份不至于阖族流放,但子孙后世想要跻身中枢,却是再无可能。

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不久之后,太医赶到,诊治一番道:“荆王殿下急怒攻心,岔了心脉,头部又受到猛烈撞击有所损伤,故而一时昏迷,却并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一阵,保持平缓心境,便不会落下后遗之症。”

房俊却是腹诽,以李元景眼下之状态,连撞柱自尽这等事都做了出来,可见心中之悔恨已然无以复加,只能一死来寻求一个解脱。此番救活之后固然很难再有勇气寻死,但董美人之事必然入跗骨之蛆一般时刻啃噬着他,岂能保持平缓心境?

李承乾也无奈,虽然李元景将来必死,但其身上所遭遇的惨剧却又令他心生恻忍,叮嘱太医以及看管的禁卫要好生治疗,不可慢待,这才带着房俊走出去。

站在屋外,李承乾抬头看了看夹持于玄武门于内重门之间这一方天空,几朵白云飘飘荡荡,晴空万里,虽然不见太阳却也感受得到微风中的温煦,寒冬已然渐渐远离,心情却并未有多少开朗。

叹息道:“皇权至上,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雄豪杰趋之若鹜,便是手足血脉、父子亲情,也难逃其诱惑,不惜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可悲,复可叹。”

房俊站在他身后,闻言撇撇嘴。

说起来好似洞悉世情,不将皇权富贵放在眼中,可实际上古往今来之王朝当中,数你们李唐的帝位传承最为血腥,最为残酷。

而这,全拜你那位英明神武的父皇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