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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忌问道:“可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贺若连城回道:“当时谯国公屏退左右,唯有其军中长史游文芝在场,故而暂且未能知晓其所谈为何,况且那游文芝与荆王府素有往来,不清不楚,吾已盯其许久,许是荆王府的人亦未可知。”
长孙无忌沉吟未语,实则心里是有些不满的。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玄武门之重要?驻守于玄武门外的左右屯卫就好似皇宫大内的两把锁,锁起来的时候如山如岳,莫可进其半步;可一旦将这两把锁打开,玄武门便毫无屏障。
此等重要之所在,又事先盯着游文芝,居然时至今日也只是得到一个“许是”的猜测……
或许不是没有认识到这个游文芝足矣在荆王府与左屯卫之间牵线搭桥,而是根本抓不到人家的把柄,无可奈何。
这就是能力问题了……
眼前这两人虽然都算是关陇门阀的后起之秀,但是相比于宇文节更差一层。尤其是他曾听闻这两人当初皆被房俊好生教训,窦德威甚至被打断了一条腿,简直颜面扫地……呃,好像这个评价过于苛刻了,事实上,关陇门阀这些素来骄纵的子弟,有几个没被房俊收拾过?
房俊面对关陇子弟之时,基本可以说是碾压一片,无人能与其相提并论,即便是长孙冲也一并在内……
这么一想,便觉得是房俊太过妖孽,而非是关陇子弟无能,心里的不满也消减了一些。
人生于世,总有一些人资质纵横、天赋异禀,旁人再是努力亦难以望其项背,房俊这个妖孽似乎便是那样的存在……
不过固然对这两个所谓的“关陇才俊”有所不满,但长孙无忌素来城府深沉,非是怒极绝不会表露颜色,便微微颔首,道:“一定要盯紧柴哲威,左屯卫但有异动,定要第一时间来报,休要误了大事。”
贺若连城忙应下,窦德威有些疑惑:“按说先前赵国公您已经亲自登门拜访,谯国公也给了肯定之答复,这会儿不至于投往荆王殿下那边吧?若是如此,那可就等于剥了赵国公您的面子,自此与关陇为敌,那可就太过糊涂。”
长孙无忌瞅了他一眼,想要教训两句,不过还是忍住,只是淡然道:“与荆王之人私会,并不意味着便是投往荆王那边,毕竟咱们关陇与荆王对他的要求基本一致,那便是出兵攻打玄武门。只要柴哲威按时出兵,你怎能分辨他到底心向哪一方?再者,即便投往荆王那边,也不意味着便与关陇是敌非友,眼下局势瞬息万变,前一刻的敌人,下一刻有可能成为盟友。而眼下之盟友,却转眼之间便可成为敌人。”
窦德威听得一脸懵然,瞅瞅贺若连城,同样亦是不解。
宇文节走后他们连人才进来,故而并不知宇文节与长孙无忌之间发生冲突,甚至领着宇文家子弟退出此次兵谏,所以被长孙无忌一番话语弄得一头雾水,难解其意,还以为是长孙无忌不满他们两个,这才出言敲打……
想到这一层,两人有些诚惶诚恐,赶紧躬身道:“赵国公教诲,吾等铭记在心,必定追随骥尾,甘效犬马之劳。”
长孙无忌愈发不满,这两人休说与房俊相比天壤之别,便是宇文节也比他们强得多……
心底不待见,便失去耐性,随意的摆摆手,道:“下去吧,记得盯紧左屯卫,一旦其有所异动,立即来报。当左屯卫进攻玄武门之时,咱们要在皇城这边予以配合,牵制住东宫六率的兵力,使之不能驰援玄武门。”
他心中清楚,别看眼下皇城之外打得如火如荼,数万大军奋战厮杀,但是决定此次兵谏胜败之枢纽,却还是要在玄武门。
若能攻陷玄武门,自可直入禁宫大内,内外开花,彻底击溃东宫六率。
否则,东宫六率的精锐据城而守,皇城之内又辎重繁多、补给充沛,这一场围城战就会变得旷日持久。他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施行这一场兵谏,就是掐准李二陛下驾崩、朝中大将以及数十万大军尽在返程途中,只要长安城内废黜东宫,造成既定事实,待到李绩等人返回长安,也只能捏着鼻子默认。
除非他们还想打一场大战,只不过纵然要打,关陇门阀挟天子以令诸侯,名分大义皆在,谁打谁就是叛军。
李绩也好,程咬金也罢,甚至尉迟恭、张俭、程名振等人,哪一个不是自珍羽毛,精明透顶?
断不会不顾一切押上身家性命……
总而言之,玄武门乃是重中之重,兵谏之成败,大多要在此地呈现。
“喏!吾等定然盯紧左屯卫,但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窦德威与贺若连城齐声应诺,而后见到长孙无忌面色淡淡的摆摆手,便赶紧告退而出。
出了正堂,走上街巷,窦德威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落雪纷纷,问道:“快天亮了吧?”
贺若连城估摸一下时辰,颔首道:“此时大抵已经寅时,今日下雪,顾忌再有时辰就要亮天。”
两人并肩行走,身后忽然一阵马蹄声响,两人赶紧躲向一旁,却是避之不及,一队起兵自身后呼啸而来,毫不减速,猛地从两人身边掠过,碗大的铁骑踏碎路面冰雪,朝着崇仁坊的方向扬长而去。
“娘咧!”
窦德威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登时气得须发倒竖,怒喝道:“谁家的狗崽子这般没规矩?他娘的这是你家开的道啊!”
贺若连城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回过神来,赶紧拦住暴怒的窦德威,劝阻道:“罢了罢了,小点声!刚才过去的乃是长孙家老五长孙温。你骂他狗崽子,就不怕赵国公找你理论?”
窦德威愣了一下,忿忿道:“不当人子的东西!”
贺若连城却瞅着长孙温消失的方向,沉吟道:“这等时候,长孙温何以还要回家一趟?”
两人这时候已经从延寿坊走出来,站在街道上,北侧便是临街的京兆府衙门,长孙温一行正是沿着街巷进了战火纷飞的皇城前东西走向的大街,一路向东直奔崇仁坊的方向。
窦德威瞄了一眼,嘿的一声:“管他呢?那小子性情凉薄狼心狗肺,连自己的兄长都陷害,真特么不是个东西!咱们还是赶紧去往芳林门,盯着左屯卫吧!万一没有及时注意到柴哲威那厮的动静,误了大事,长孙阴人搞不好当真能够阵前斩将,将吾等杀鸡儆猴……”
说到长孙无忌,贺若连城也打怵,连连颔首:“兄长说得对,速去,速去!”
两人出了延寿坊,汇合各自的部署亲兵,冒着大雪打马向北,直奔芳林门而去。
长孙温带着十余名家兵出了延寿坊,径直向东穿越整条皇城大街,路过朱雀门的时候见到城下火光熊熊、震响隆隆,厮杀声搅得漫天大雪都席卷飞扬,无数兵卒吼叫着冲到朱雀门下,却被城上丢下的震天雷炸得支离破碎、惨嚎连天,战况极其惨烈。
心中不由得冒出对于房俊的忿恨,若非那棒槌鼓捣出这震天雷,阖城义军岂能这般被动,团团围困皇城却攻而不克?
“驾!”
马鞭抽打马匹,战马四蹄翻飞,眨眼来到安上门与务本坊之间的地域,这里乃是长孙家的家兵负责攻打的区域。他策骑来到长孙家军队近前,点齐百余精锐,摇旗呐喊着来到崇仁坊。
坊门处的兵卒远远见到长孙温带兵前来,都知道今夜这阖城叛乱皆是出自关陇各家之手,而长孙家更是关陇领袖,故而谁敢阻拦长孙温?只能打开坊门,放其入内。
坊卒以为长孙温是回家办事,孰料这百余骑蹄声隆隆的进了坊内,却没有返回长孙家,而是拐了个弯,径直来到梁国公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