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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陛下收拾心情,拈起糕点吃了一块,说道:“你自己不愿嫁人,为父由得你,毕竟年岁轻了一些,迟个几年也无妨,但你长乐姐姐可老大不小了,一门心思的寻仙问道成何体统?有些话为父不能说,但是姊妹之间言谈无忌,你闲暇之时也劝劝她,女人终究是要寻一个男人作为依靠,总不能当真一辈子待在为父身边吧?那着实不像话。”
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大唐固然对于女子颇多雍容,等闲那些个历朝历代不准女子所做之事,在大唐都可言行无忌,但是传统的“三从四德”乃是根深蒂固之规则,任何时候都不能予以抹煞。
这才是一个女子的行为准则。
即便身为帝国公主,衣食无忧地位尊崇,可是说到底母凭子贵,没有丈夫可以,但若是无子女傍身,终老之时孤苦无依,那种滋味儿是任何地位、多少财富都永不可能消弭的……
偏偏自己两个最钟爱的女儿,似乎都有不愿嫁人的倾向,李二陛下如何能不愁肠百结、郁闷无措?
晋阳公主却是蹙着眉儿,为难道:“非是女儿不肯劝,但长乐姐姐的性子父皇亦是了解的,看似温婉贤惠,实则最是执拗,当年她宁肯自己咽下所有的苦水,亦不曾说过长孙冲半句坏话,所有辛酸委屈都憋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受,到得后来实在过不下去,她亦会断然和离,不管什么世俗目光,不管什么礼教礼法。她实在是被男人伤透了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旁人纵然再劝,又如何肯听?”
李二陛下心中暗忖,老子倒不是怕她不听,最怕她当真对房俊起了倾慕之心,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些个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关中街知巷闻,难保其中便没有几分当真。
丑闻谈不上,李唐皇族作风素来被民间所诟病,皇族也太在乎这个,但李二陛下自己心底过不去这个坎儿。
你房俊个小王八蛋已经娶了朕的一个女儿,凭什么还敢惦记另一个?
朕的闺女就这般不值钱?
瞅了一眼晋阳公主,李二陛下心中斟酌片刻,看看左近无人,便往前挪了挪,凑近闺女身边,悄声问道:“此间唯有为父与你,你跟父皇说句真话,你长乐姐姐到底是否属意,所以才迟迟不肯嫁人,否则纵然有提亲者上门,亦是诸般借口、百般推搪?”
晋阳公主秀眸瞬间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父皇,愣了半晌,吃吃道:“这个……父皇乃一国之君,九五至尊统御天下,焉能窥视女儿家的心事?”
李二陛下自己也觉得尴尬,谁家的老子似他这般憋屈?
红着脸狡辩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为父纵然是天下之主、帝国之君,可首先也是一个父亲。为人父者,自当关心自己儿女的心事,总想着将最好的东西给留给自己的子女,若是连你们想什么都不知道,又何谈给予你们幸福呢?你便跟父皇说说,若是当真长乐对房俊有情,那父皇想办法成全他们便是,不然逼着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下半辈子委委屈屈凄凄惨惨,为父岂能心安?”
晋阳公主微微歪着头,想了想,觉得父皇所言甚有道理。
父皇早已有言,今后再不以诸位公主作为联姻的筹码,尽量让各位公主都能够嫁给一个自己属意的郎君,而对于长乐姐姐,父皇更是深感歉疚,一直认为正是他当年力主将长乐姐姐嫁给长孙冲,以此来维系皇族与关陇贵族之间的联盟关系,进而使得长乐姐姐所托非人、郁郁寡欢,最终不得不以和离收场,白白浪费了大好的青春岁月。
向父皇吐露心迹,让父皇知道女儿们的心事,亦能避免长乐姐姐的悲剧婚姻再次发生,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晋阳公主话到嘴边,抬头见到父皇灼灼的目光,心里一跳,抿了抿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父皇说得很好,但是他一直都反对长乐姐姐与房俊姐夫亲近,如今却又为何一反常态,说什么愿意成全他们?
万一父皇是在诳自己,一旦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语,转过头去,父皇就可能去为难房俊姐夫……
哼哼!
真当我是小孩子,那么好哄骗的?
垂下眼帘,晋阳公主跪坐得板板整整,一本正经道:“父皇怎么会这样想呢?房俊姐夫不仅才华横溢、诗词双绝,为人更是义薄云天、仁爱厚重,试问天下女子,哪一个不愿意与房俊姐夫亲近?长乐姐姐固然身为公主,却亦是寻常女子,倾慕姐夫那等才子,理所当然。况且姐夫曾经于暴徒之手舍命相救长乐姐姐之性命,既有仰慕才子之情,又有舍命相救之恩,长乐姐姐焉能不与房俊姐夫亲近呢?至于父皇所怀疑之私情……女人确实不知。若是父皇不好意思直接询问,要不女儿回头问问长乐姐姐,再给父皇回话儿?”
李二陛下捋着胡须,心中沉思一番,觉得好像晋阳公主所言也没有错。
似房俊那等男儿,门第高贵,才高八斗,少年高官,功勋赫赫,天下女儿焉有不喜之理?
就连内附为臣的新罗王室,也不上赶着愿意将自家公主借给房俊为妾?
或许……当真是自己关心则乱,过于敏感了?
至于让晋阳公主去询问长乐,这事儿当然不行……
“此事便到此为止,只是为父与你私底下的谈话,不必说于长乐知晓,否则依着她的性子,定会以为为父在窥探她的心事,干预她的想法,若是因而恼怒,反而不美。”
晋阳公主悄悄撇嘴,说得这么好听,那您不是在窥视长乐姐姐的心事又是在干吗?
李二陛下又问道:“小幺的婚期便在秋天,数数日子也不远了,魏家清贫,那宅子还是当年为父赐给魏徵的,十几二十年都未曾加以修缮,住进去怕是要委屈了小幺。如今内帑丰足,为父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家闺女,所以在靖善坊起了一座宅子,赐给她成亲之后居住。你若闲暇无事,便与小幺时常过去看看,有什么中意的景致,就跟工部那些人说说,那帮家伙盖房子只知道厚重结实坚固耐用,恨不得将长城上的砖给扒下来砌成山墙,实在是不好看。”
只要不说起成婚之事,晋阳公主还是非常喜欢与父皇坐在一起聊聊天的,当即欢喜的提出自己的一些个见解,说是到时候跟小幺好好参谋参谋,一定要建一所合乎心意的府邸……
李二陛下在宫中与自家闺女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何等样式的府邸更好看,而大理寺衙门之内,丘行恭被提上正堂,遭受第一次审讯。
长孙无忌自皇宫回来,一个人闷闷的想了很久,觉得李二陛下交付给他的这个差事,实在是不好办。
既要将幕后的主谋揪出来,按律问罪以正超纲,又要注意案件的牵连影响,绝对不能导致朝堂震荡,影响目前繁荣稳定的大好局面,更不能影响到明年开春的东征,而且在这个过程中,长孙无忌还要为关陇贵族们谋求一些利益……
述求太多,限制太广,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只好心一横,先审一审丘行恭,不管有枣没枣先搂一竿子再说,万一这件案子当真就没有牵扯到哪一个重量级别的大人物呢?
大理寺正堂,长孙无忌断然稳坐,看着被押解上来的丘行恭,两件案子,丘行恭都是关键人物,若是最终两件案子都与丘行恭无关,长孙无忌宁死也不会相信。
目前关键的问题,就要看丘行恭会否将幕后主使吐露出来,若是他咬紧了牙死也不说,对于长孙无忌来说反倒是最理想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