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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爸走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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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悄悄地过着,我和小伙伴儿们每天玩得很开心。金宝和俊英是我最好的小伙伴儿,我和俊英是女孩,金宝是男孩,但是那时候我们三个人并排搂着脖子走,也没有感觉什么不应该,很自然,很随意。

直到有一天中午,我们三个人在我家院子里堂屋西边的棚子里玩,玩过家家,金宝是爹,我是娘,俊英是女儿,在棚子靠堂屋的墙边的两边用砖头架起的木板上,摆放着生活所用的所谓“锅碗瓢盆、筷子、勺子”等东西,我们认真地模仿大人们说话和神态,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我还把俊英抱在怀里有模有样地喂饭。

然后,到休息时间了,我们过家家的一家三口便躺倒在地上铺着厚厚麦秸秆的“床上”睡觉。突然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床“前,硬是把我给拖走了,金宝和俊英也懵懵的,慢慢各回各家了。

东屋很破,我们全家一致认为应该把它拆掉,重新再盖新房。但劳力就只有爸爸一人,如果请别人帮忙,倒不用像现在那样出工资,那时候出工资反而是不正常,是资本家行为,跟地主一样没有区别。只是需要管饭,但家里管饭这件事儿,是我们负担不起的,本来家里的口粮就不足,于是决定我们动手自己干,但是哥哥们都是小孩子,最大的不过15、6岁,这样看来就只能是爸爸一个人干了。

“轰隆”一声巨响,爸爸费尽力气终于把东屋的一面墙弄倒了,尘土飞扬,爸爸满头土和着汗水,狼狈不堪。大哥二哥帮着搬砖,挪动倒塌下来的屋顶的梁檩木料。他们毕竟还是孩子,显得力不从心。

“你们看这是什么?”大哥兴奋地嚷嚷着。

我们凑过去看,妈妈和姥姥也凑过来。只见在倒塌的砖墙夹层里有两颗手榴弹,爸爸说:“你们都躲到堂屋去!”我们于是都快速躲到堂屋,隔着门缝惊恐地望着外面。

只见爸爸拿了一个筐,放到倒塌墙壁旁边,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颗手榴弹的把儿拎了起来,慢慢地放到筐里,然后又慢慢把另一颗手榴弹再放到筐里,接着他拎起筐,慢慢小心翼翼地把筐拎到了家里靠南墙跟的“红薯井”(因为是放红薯或其他东西起冷窖作用的,井里面并没有水)口旁边,又拿来一根绳子,牢牢地拴住筐上面的提手儿,然后慢慢地把筐顺进了“红薯井”里,把绳子系在“红薯井”旁边枣树上。这时候,爸爸才重重地出了一口长气,擦了擦额头上混着尘土的汗水。我和哥哥们和妈妈和姥姥这时候才悄悄推开堂屋门,慢慢走出来。

下午吃完饭,爸爸又让我们在堂屋不要动,他自己又来到“红薯井”旁边,把筐又拎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旋开一个手榴弹把儿上的盖儿,漏出里面的引线,然后用事先找好的线拴到手榴弹引线上。接着同样对另一颗手榴弹也这样操作一番,然后把筐再顺到“红薯井”里,紧接着他把两条引线慢慢顺到影壁墙后面,这时候,他转头看了看堂屋,我们几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声清晰可闻。爸爸猛一拽那两根引线,“轰轰”两声巨响却没有如约而至,死一般的寂静。爸爸又把筐提了上来,看看两颗手榴弹引线已被扯断,很明显,手榴弹年久潮湿,早已经不能炸开了,一场虚惊就这样过去了。

接下来几天,爸爸在费力拆东屋,大哥二哥帮忙,我们几个小的也蚂蚁衔骨头似的,尽力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轰隆”一声,最南边这间房顶的檩条掉了下来,我们几个小孩都在最北边搬砖,爸爸一人在最南边那间屋子干活,以为没有什么事,可过了好久,没有任何声响,大哥觉得奇怪,喊了一声爸,却没人应声,又连喊数声,仍没有人答应,妈妈和姥姥感觉事情不妙,都齐向最南边那间屋走过去。

只见爸爸躺在地上,一根檩条的末端砸在爸爸头上,鲜血顺着脸流下来,地上也有血。妈妈和姥姥都哭了起来,霎时间,哭声一片,喊声一片。

这时候,大哥毕竟是小男子汉,急忙跑出家门喊来了本家的舅舅和邻居们,他们七手八脚把爸爸抬到了公社卫生院,卫生院的医生们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急忙说“赶紧去县医院”。几个舅舅和妈妈去了县医院,我们几个小孩子和姥姥都没有去县医院。

第二天县医院传来消息,爸爸不治身亡。

就这样,爸走了。

出殡那天,舅舅们帮着跑前跑后,县医院花尽了家里的积蓄,再也拿不出钱了,舅舅们帮着出钱,妗子们难免说三道四,数落舅舅们,舅舅们咬着牙,不吭声。

一辆马车上放着爸爸的棺材,上面有纸钱、招魂幡儿之类的东西随风飘摇,人们都戴孝帽,前面坐着妈妈和姥姥和二哥三哥四哥,妈妈抱着我。紧随马车后披麻戴孝的大哥一脸愁容,泪水肆流,二哥三哥四哥却没有什么反应,尤其三哥四哥还互相你蹬我一脚,我蹬你一脚地闹着,嬉笑着。他们还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来会怎么样,我更是一脸懵然。没想到这又是人生的一次劫数。

到达墓地,舅舅们帮着把爸爸下葬。叔叔也来了,他很木讷。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很漠然,很淡然。爸爸却与叔叔区别很大,是养老女婿,细高个,有文化,那个年代高中生已经是很好的文化素养了。然而家境贫寒,万不得已做了养老女婿。但是文化没有派上用场,在竞选村支书时又和现村支书成了死敌。于是村支书处处为难他这个外乡人,时时给他穿小鞋。

爸爸心里不痛快,天长日久有了肝病,没钱治,熬着,最终有肝腹水,又因为时时透支体力去百公里外的地方拉“碳泥”(一种煤和水混合能当燃料取暖,代替煤的便宜燃料)卖钱,身体已经很不好,没想到,却死在了拆自己东屋时掉下来的檩条下。

一处新坟悄悄起,两行清泪慢慢流。

世间命运劫数来,芸芸众生几多愁。

爸走了,我们怎么办?还有多少命运劫数在等待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