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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生气了。”他搂了搂我的肩膀,笑着说:“他肯定知道阿姨在骗他,何况是你自己撞坏的,他惩罚你难道不对?难道让你保持鲁莽?”
我没说话了。
我也是嘴贱,跟他提这些。
他便沉默了一下,又改了口:“我的意思是,鲁莽其实是很糟糕的品质,他只是觉得狠一点才能让你永远记得。否则打碎一只瓶子没事,惹来大麻烦会害了你。我没有说他这样对,但我想,他只是觉得严厉一些不会害了你。”
“别说了。”我说:“我知道了。”
他当然看得出我不快,笑道:“如果你这么计较这件事,那我去买几个让你摔,摔到你平衡为止,怎么样?”
“我说别说了。”我烦得不行了,“你又不懂,有什么资格胡乱发表意见?”
他瞅瞅我,说:“我懂,你觉得他不心疼你,对不对?”
“对!”
“我也觉得他不心疼你,我就不舍得这么对念念。你发着烧,他还两天不准你吃饭,这很伤你的身体!任何一个爱孩子的父亲都做不出这种事来!好的主人甚至不会这么对他养的狗!”他一口气说完,问:“我这样说你好受一点了么?要所有人都站在你这边,承认他的确不是好父亲,你没有好父亲!他不仅对你不好,他还有逼死你母亲的嫌疑!你就是这么悲哀,这么可怜,你的出生就是一个悲剧,你是在他的嫌弃中长大的!你喜欢听这种话么?”
我感觉他说话还不如不说。
他无论从哪个方向说,只要是他的口气,他的思维模式,他就是在给我添堵。
不过这就是怪我,是我嘴贱,我不该告诉他。
沉默使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但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又捏了捏我的肩膀,“喂?”
“干什么?”
“是我口气太差了。”他放软了声音,说:“只要律师宣读了继承人,即便你心里对他再多怨言,都不能抛弃这个身份。你斩不断跟他的关系,与其这样,不如让自己相信他对你其实不错……何况他……他这次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关心你。你不要不给他机会,毕竟你没有别的亲。”
我想换个话题:“这里面还有很多古书,如果你感兴趣,我就带你去看看。”
他看向我,“都是些什么内容?”
“主要是经济、政治、兵法、投资、心理学……能用来挣钱的这一类。”我说:“很无聊,但你肯定很喜欢的那种。”
他笑了,“听你口气像是没看过。”
“看过一点,他们还逼我背过,但我一看就打盹,总也背不下来。”我说:“我完全不喜欢。”
他笑得更开心,“难怪你爸爸总跟我说你让他很忧心,所有孩子里面只有你不是那块料。偏偏只有你是他亲生的。”
“是啊,我不喜欢那些,我也看不懂。我就喜欢用三个芭比娃娃组一个家,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还有一个我。”我说:“就是这么没前途。”
他不笑了,也收声了,就那么看着我。
虽然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再对他说了,可是我其实有好多话想说,又没有其他人可以说,我连朋友没有一个。所以我还是犯贱地对他说:“我真的一点都不希他真的是我爸爸。我宁可相信我爸爸是个街头的乞丐。我实在没办法相信,我爸爸在明知道我有多想他的情况下,还是冷漠地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把别人的小孩接到身边,当他们的爸爸。他明明知道我没有妈妈,我只有他。就算我不聪明,不可爱,他实在是好讨厌我,为什么不能把我送给别人养?你们都觉得这里漂亮,它是漂亮,可再漂亮有什么用?我一个人待在里面,没有一个亲人要我,它再美也只是座墓。”
我也知道自己太啰嗦了,是的,我总是在反复地提这件事。我反复地在纠结这个,从我记事起,它就困扰着我,到如今,这么多年了,它依然困扰着我。我觉得我已经放下了,可我又要被迫回来。坦白说,这栋宅子,我一眼都不想见,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呆。它就像一座碑,撰写着我被至亲丢弃的事实,雕刻着“笨、傻、烦人、胸无大志……”那些为了抛弃我而特意为我冠上的欲加之罪。
幸好他这次没有刺激我,而是乖乖听完,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反感你那么说念念么?”
我没说话。
他自己答:“因为我妈妈就是这样离开我的。当然了,是我爸爸的错,他利用了我。可是所有的结果都是我在承担。我很怕你这样想,然后也离开念念。我和你一样,不希望她受我受过的苦。”
“……”
“灵灵,我一直啰嗦这件事,是因为我希望等一下进去,你状态好一些,不要被他们看出我们在吵架。否则他们一定想尽办法挑拨,这几年一直有人挑拨我们,你可能觉得那是你我本身的问题,但我不这么看,我觉得一定有人在推动这些事。”他说:“只要一宣布,你我就万万不能离婚,你我之间本来也经不起任何动荡了。所以我跟你说这么多,好听也好,不好听也罢,都是出于好意,希望你进去之前能把心态放轻松,郁结得少一点。如果你想跟我闹,就等回家之后再闹。”
我说:“好。”
他似乎放了心,握住了我的手,柔声说:“别的你可以说我不懂,但关于你对你爸爸的感情,我心里很清楚,别忘了,我爸爸更可怕。所以我没有丝毫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你明白么?”
“明白。”他前面那番话是没错的,就算我不想要继承人,那也是由不得我的。当它一定要给我时,我就得做好准备。
“所以不要再痛苦了,而且,你还没有拿到这份权力,不知道它的诱人之处。”他把头靠到了我的额头边,说:“至少它能让我不敢打你,能让我爸爸不敢当着你的面要孙子,它就是安全感。”
我瞥向他:“你不是才保证不打我了么?”
他呲牙:“你不是不信么?”
对于这种自以为机灵的不要脸,我无言以对。
他重新正色起来,“我知道你现在还不信,但你马上就会信。只要继承人一宣布,你立刻就会感觉到周遭微妙的不同。所有人都会友善地对你,他们当然不是在乎你,但这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我烦他这套理论,虽然我也清楚他只是想诱惑我让我好好表现:“我当初可不是因为你有权力才对你好,是因为我贱。”
他立刻就笑,十分迅速地用嘴在我的脸颊上啄了一下,“所以你才珍贵嘛,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