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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扬目光放长,望着远空,远处云色青青。
她如今已经是一个死掉的将军了,在内阁牢里,除了司马扬她阿爹还有秦澜,没有任何人知道她还活着,甚至黎霆也被瞒在了鼓里。
什么也不能阻止他去皇宫,什么也不能阻止他去送死。他仿佛用了全身力气在这样说。
“黎……黎霜大将军……”
晋安默了许久:“我的伤自己能好,以后不用去采药了。”
黎霜垂头,失笑:“那便走吧。”
黎霜沉默不言,只听司马扬接着道:“我也答应了大将军……”他顿了顿,“霜儿,这便当真是你我最后一面了。”
更何况从现在来看,晋安以前,在他身为傲登的时候,他大概是一个杀伐决断,极为强硬的男子,这样的人若是告诉他有朝一日你要听从另一个人的话度过此生,与将他关起来,囚禁住变成一个玩偶又有什么差别?
“咚”的一声,他便这样带着笑意,闭了眼睛,昏厥于地。
五灵门费了大工夫将他接到了鹿城,而鹿城离西戎不过也就半日的路程,巫引帮他易了容,混出鹿城不会太难,然则在过那黎霜守过的城门时,他见到了正在当值的罗腾。
如今的晋安,到底是谁,是傲登,还是晋安?黎霜无法区分清楚,而让她更感到难以回答的是,现在这模样,是晋安真正想要的模样吗?现在的生活,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吗?黎霜不知道,也无法去回答。
“我是去找你的。”
这次她不再是大将军,就算哪一天她死了,也不会有人将消息传到他耳边去,乱他生活,从此一别两宽,各自过着自己的完整人生,再不互相打扰……
“我大概……”黎霜看了晋安一会儿,垂下眼眸,轻笑一声,“我大概,会去多走一些地方吧,看看山水,游历人间,把以前做将军时没做过的事,都做一遍。”
这一夜她没有休息,天将亮的时候,她借着窗外太阳未出时隐隐透出的薄光写了一封告别信,留给巫引的,在桌上放定,她只背了个简单的包袱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五灵门。
所以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普通的棺材,普通的墓坑,没有她生前的功名,甚至比不上任何一个曾为国厮杀过的士兵。
黎霜给他抚平了被子,又问:“待你伤好,你有什么打算?”
他想明白了,却明白晚了。
他不知站了多久,露水都已经湿了他的肩头。
利箭簌簌而来,擦过发冠,让他头发披散而下,雨丝润了他的黑发,让他变得狼狈不堪,却突然有箭斜空而来,一下射穿了里棺本不厚的木板。
山风吹得沉默,待那坛酒饮了个空,黎霜便起了身来:“夜里有些凉了,我先回屋睡了。”
头一次被人看得这么紧,黎霜有点哭笑不得,现在重伤在床的是他,怎么搞得像她才是需要被看护的那一个一样。
晋安听话的阖上了眼睛,隔了许久,在黎霜以为他已经再次睡着的时候,他又开口道:“不用愧疚,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
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杀了两名西戎大将的西戎皇子。他若要回西戎,身上容不下这样的污点。
她最后一箭放走晋安,以至于那西戎未来的太子终是被人救走。大晋失了好大一个应付西戎的筹码。
她紧绷着唇角,压死了所有情绪。
且行且杀,一直从密林杀到了城郊,绵绵细雨也在激斗中越下越大,越是靠近主路,卫兵便也越多,雨幕中晃眼一看,便似他独自一人,面对着千军万马。
晋安在刀光剑影之中,半分不护自己,只护着身后的棺木,他虽厉害,但棺木体积大,对方人也多,终是有互不周全的地方,他却宁愿用身体扛着,也绝不让人伤这棺木半分。
她还活着。
“不得让他逃了!”青龙卫长周身内力一动,震碎密密麻麻爬来的小虫,转身拔了身侧军士的刀,跃空而来一刀便向晋安砍来。
黎霜笑笑:“我知道,这不是给你采的,是还他们五灵门的人情。”
“嗯。”
黎霜与他相见却有几分尴尬。
黎霜死了,为什么他还要活着?
黎霜死了,而晋安有自己的意识,鹿城城门外便是西戎,他可以带着这蛮横的力量,回到西戎,仿佛这样对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在场之人无不大惊,见他竟有几分疯魔模样,青龙卫们纷纷拔剑出鞘,晋安却看也未曾看他们一眼,一手卸了青龙卫长腰间长刀,转而便将那卫长犹如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为什么不干脆让他随她而去了?
来者腰间配着青龙刀,竟然都是皇帝的青龙卫?
黎霜一默:“诈死一事,本是别有目的,我没想到你会回来。”
晋安晃了晃酒坛,没有及时回答,似斟酌了片刻,转头看黎霜:“你呢?”他漆黑的眼瞳中映着漫天星光,“你打算去哪儿?”
黎霜吹熄了屋内的油灯,在黑暗中有几分怔神发呆,晋安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的时候,第一时间黎霜其实是有点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本来在她的想象里,以后的生活里应该有一部分是晋安吧。
对她来说,晋安是一个人,以前他那么依赖她,是因为他的记忆不完整,所以她是他的全世界,离了就没办法生活。
嗯,他说得也有道理,黎霜点了点头,随手拿了旁边的酒坛,仰头喝了口酒,她喝得有些多了,脸色起了些许红晕,看起来便有几分醉人。
他解了外裳,包住黎霜的棺椁,将它绑与自己后背之上,扛上黎霜的里棺,他独自一人,立于墓中,如野兽一般盯着四周的青龙卫。
他牙关一咬,胸中悲中染怒,那烈焰纹的地方似有火焰再次燃了起来,他一转眼眸,恶狠狠的瞪向围绕着墓坑的青龙卫,眼中瞳孔在黑与红之间来回变幻轮转。
还有那贼匪窝里,她不顾危险,入满是刀刃的陷阱来救他,也有军营之中,人前做铁面将军,背后却悄悄给他递了糖果,甚至不久前,南长山里,地牢之中,她一身风尘仆仆,前来救他,她脖子上有他发狂掐出的伤,但她却还笑着轻声安慰他。
黎霜有几分哭笑不得的倒了水来,弯下身子将他撑起来,给他喂了半杯水:“还喝吗?”晋安摇头,她便将水杯放了,一边给他整理这被子,一边道,
巫引已将晋安带回来了两日,他伤势极重,昏迷不醒,梦里朦胧间,迷糊里,口口声声唤的都只有一个名字——
黎霜闻言怔了片刻,如果说以前的晋安像小孩一样单纯而执着,那现在的他则比以前多了许多犀利与睿智。
晋安眸光一凝,立即迎上前去。
晋安默了许久:“再说吧。”他答得有些许冷漠,黎霜便也沉默下来:“你再睡会儿吧,我那一箭太重,里你心脏太近,虽然你好得快,但还是得多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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