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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的快乐是定数的。
快乐鲜少增减,但却时不时就会转移。有人得意,则必有人失意。
第二天,昨夜“最得意”的赵无咎前去衙署当值点卯,就正好碰到了那个“最失意”倒霉蛋。
不过,最失意者并非是身受重创,而且被县令老爷解下了“代县尉”职务的翟青。
他最多在失意榜上排名第二,真正的榜一大哥,还得说是梅利坚本人。
因为昨夜县狱里的一场大乱,突然就打乱了这位有志于更进一步(乃至几步)东山县令的心境。
一夜之间死了百余人,而且这些人还都是被人刺死在守卫森严的县狱之中……
这件事不仅比之前绿眉细作夤夜杀人带来的后果更严重,还让梅利坚变得极度没有安全感。
丑时末,被家中仆人匆匆叫醒,一听到到差役传来的噩耗,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赶回县衙坐镇,而是乘上车马带着妻子儿女,直接奔赴东城老岳父家中避祸。
那位正在给自家幼子守灵的林老爷,看到梅利坚和自己闺女外孙,一开始其实还装的很不错。可是,当其听说县狱里的犯人只死了一半,林老爷就察觉出有点不对劲了。
以林老爷对袁白柳的了解,不过是杀些囚犯,这个七品武者肯定不屑于分批、分次。他肯定会选择毕其功于一役,省得回头还得为猪狗一样的家伙再拔剑一次。
只杀了一半,还留着一半,这说明袁白柳也遇到了麻烦。
而梅利坚吐露的另一个信息,也验证了林老爷的猜测:有犯人看见杀进县狱的是两个人,而且他们还莫名其妙地打了起来,其中一人被另一人用“妖法”夺去了首级。
妖法什么的,林老爷自然是不信的。他只是简单地认为,那多半是袁白柳的剑术展露了些许异象,令那些没什么眼界与见识的囚犯错认。
没错,直到听到这个消息,他还依旧坚定认为是袁白柳夺去了别人的首级——堂堂七品武者,在东山县怎么会被人所杀,只有他杀别人的份。
因此,他也就顺理成章地认为,那位袁纥俟斤之所以只杀了一半囚犯,就是因为此战消耗了一些精力,稳妥起见,所以才先行离开了县狱。
他当时就拉住了梅利坚的手。
“贤婿不必惊惶,攘外必先安内,你将丽娘和孩子们先安置在我家里,保证不会出问题……”林老爷和梅利坚虚以逶迤起来。
也恰恰是因为如此,从惊惶之中渐渐缓过味的梅利坚,才开始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岳丈老泰山什么时候这样大方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梅利坚的智慧慢慢夺回了高地。
他马上装作感激涕零,跟着老丈人一起虚以逶迤,采用熬老头战术一直聊到了鸡鸣时分,他成功把老丈人耗至榻上呼呼大睡。
接着,这位东山县令才顶着红眼圈,带着几个仆从,一路乘车急匆匆地从林家赶到了县衙。
到了县衙之后,在一怒之下将县尉翟青罢免之前,他也才从后者口中得知了和翟青交手并轻易将其击伤的贼人是城外绿眉贼的消息,而且那人还是个高手。
此外,他还看到了实证。
差役们在处理县狱里尸体的时候,从里面拣出来了袁白柳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因为被铁砂喷了个正着,所以人头的长相的确看不出是谁,不过袁白柳染出来的那对绿眉依旧很好辨别。
他要也像赵无咎那样只是贴两片树叶糊弄事,估计也就没接下来的事情了。
梅利坚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袁白柳的尸体,然后又皱着眉头对身边的差役说道。
“扒了这人的裤子!”
差役们皆不明所以,不过他们还是遵照县令老爷的命令除去了袁白柳的裤子。
梅利坚这回是真忍着恶心再一次凑了上去,细细打量起袁白柳那两条长着黑毛的长腿,着眼点主要在其大腿内侧和两个腿弯。
“大腿内侧有茧子,腿弯稍稍有些罗圈,这都是从小就长在马背上的证据!”
原来,梅利坚刚刚就是看出,袁白柳用来染眉毛的染料应该是螺钿。
有诗云:螺钿妆成翡翠光。
这东西价格相当不菲,要是那祸乱郡县的绿眉贼都用螺钿来染绿眉,那也就别制备什么军械了,买染料的钱都不够。
所以,袁白柳的精心伪装,在梅利坚这样心思细腻同时也吃过见过的人眼里,反而是最大的破绽。
人一旦起了疑心,势必就会产生“自圆其说”的想法。用得起起螺钿染眉,梅利坚有理由怀疑,这人是来自豪奢之家,又或者是被豪奢之家里派出来的刺客。
他很难不去怀疑自己的岳丈,谁让那位林老爷是东山县的首富呢?
而他之所以要除去袁白柳的裤子,其实也是要寻求一个答案,可结果还真就很凑巧地印证上了:袁白柳双腿的特点,确实是草原上长大胡人才常有的身体特征。
再联想到林老爷杂胡后裔的身份,梅利坚马上就推断出了身首分离的“无面”剑客,就是林老爷家里的武装力量。
这一点,他确实猜对了。
而且,他也基本猜到林老爷派人这里杀人,多半是因为要泄愤。
不过,他想不清楚林老爷派来的人为何会被杀,杀了他的人又是谁?
事情又变成了一团乱麻。
“按翟青的说法,这个死掉的胡人用剑高手能轻易伤了他,至少说明对方的武艺在翟青之上,也就是至少是八品或更强。
这样一来,基本就可以排除掉冯文宇和二马帮的可能性。虽然冯文宇的儿子据说是七品高手,但他本人最多不过八品,二马帮里更不可能有那样的强人。
狱里有犯人说,来的两人都是绿眉贼,只不过是一个杀了一个。被杀的这个是我那岳丈派出来的冒牌货,那个将其枭首的高手会不会就是绿眉贼里的真正高手?”
平心而论,能推测出这些结论,梅利坚其实已经很强了,只可惜由于他知道的信息并不全面,所以纵然颇有智计,但他的推测还是与真相差了一点点。
有时候,“一点点”意味着可容忍的“误差”;但也有些时候 ,“一点点”就变成了不该存在的“错误”。
因为人一旦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很有可能就会跟着做出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