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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心而论,若不是这些差役带头把王老儒生家给彻底翻了一遍,老百姓们之后多半也不敢不告而取。
大部分的街坊邻居们,还是有着最起码的廉耻心。
在进出王老儒生家里时,他们大都低着头,遇到同行也“不好意”打招呼。
有些脸皮薄的,甚至还脸上臊得通红。
大多数的百姓,本质大多还是善良的。
若非年景不好,家家户户都过得十分辛苦,其实没人愿意干这种丢脸的事情。
当然,老百姓里也不是没有坏人,寡廉鲜耻之徒哪里都是不缺的。
赵无咎住的这巷子里,便有那么一户姓郑的人家——男的叫郑大,女的被唤作郑家婆娘,一公一母,这两个人活着仿佛就是为了验证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郑大以走街串巷卖炊饼为生。
人送外号“穿堂风”。
可这外号的由来,除了因为他挑着货篮子穿街过巷走得飞快,更主要还是因为他真正努力经营的副业而得名。
郑大干的副业是给城东冯家开的赌档拉客户,凭着一张好嘴,可是把不少朋友哄去冯家赌档里“小赌怡情”。
那些人怡没过怡情不知道,可最后的下场大多是变得负债累累,债台高筑,一阵风从家里吹过都能从屋这头吹到那头。
故而郑大才有了“穿堂风”的诨名。
而郑大干了这么多缺德事情,之所以没有被人揪住暴打,一来是因为他懂得“看盘子”——绝对不找自己惹不起的“朋友”坑害;二来则是因为他有个弟弟当着赌档的乞头,此人心黑手狠,不仅在赌档里干活拿钱,在二马帮里也挂了名。
郑家这公的不干人事,母的那人也十分拟人。
郑家婆娘原本是大户家里的通房丫头出身,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委身下嫁给了郑大,仗着有几分姿色没少撩拨闲汉,就连郑大那弟弟据说都跟这位嫂子捣过浆糊。
除了不安守几分之外,郑家婆娘也深得“骂穿肠”的精髓,为了针鼻大小的事情,都能跟邻居破口大骂,从祖宗十八代数落到子孙万万年。
论起不得人心,郑家公母俩在这条巷子里要是数第二,没人能跟他们争第一。
而此时发生在王老儒生家里的闹剧,也正是由郑家这对公婆引起来的。
别人来占死去老王的便宜,都是尽可能装作不认识,谁进来之后,简单拿了自家需要的东西、最多一两件也就出去了。
可是这郑家公婆居然因为看上一个王老儒生平时研墨用的一方砚台,所以和一个叫老朱的鳏夫闹了起来。
老朱说那块砚台想拿回家,说是想留给自己儿子以后读书时用。
郑家婆娘却讥讽老朱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天生就只配去打洞。你个老鳏夫,儿子能不能养大都说不定,还想着让他以后读书,纯粹是想屁吃。”
郑大顺着自己老婆,说家里正缺块石头垫桌子腿,还直接从老朱手里抢那块砚台。
结果和老朱争了起来,也不知是谁一时失手把砚台落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郑大这下可气坏了,抬手把老朱打翻在地,还得势不饶人地把老朱一顿狠捶。
老朱那小儿子哭着护向自己老父亲,可却被气上头的郑大甩到一旁,脸上也挨了一巴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邻居们有看不下去的,纷纷出言指责郑家这公母俩不当人。
郑家婆娘一下子来了精神,叉着腰站在院子当中,手指连比带划拉地和街坊对骂起来。
“你们这帮猪狗辈,惯会耍嘴皮子,就跟你们不想占便宜似的!
王家那婆娘,你之前不也进了这院子,拎了两个笸箩回家?
还有李狗儿你个老帮菜,平时你就没少偷看老娘吧。
怎么着,你忘了上回还想趁着我家里这口子做买卖去了,上门找老娘讨口水喝?
这我都不稀得说!
就说刚才,你和你儿子不也从老王家这里顺走两袋粟米,就数你们家的人心眼最多。
……
你们不想说,老娘替你们说。
在这住着的老王死了,无儿无女也没个亲朋好友,那他家里的东西不是见者有份?
既然我看见那方砚台了,那它就是和我有缘。
那个遭瘟的老鳏夫把它打碎了,怎么了,打他一顿那是轻的!
没让他赔就不错了!”
连编排带数落,郑家婆娘以一敌多,一时间竟也不落下风。
指责他们公母的声音,也渐渐被压了下去。王老儒生这小院里,除了郑家婆娘挥斥方遒的喝骂,竟然也只剩下了被打的老朱和他那小儿子的悲戚呜咽。
可就这时,小巷里却突兀地响起一声响亮的叫好,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说得好!”
赵无咎分开挡路的众人,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抬腿就迈进了丧主王老儒生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