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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说来,应该是两件事。一件改编徐、宿二州的降军;一件也是时候正式商讨成立新军之事。分别交代下去,命洪继勋主抓,行院协同。
“陈友定世农业,起布衣、犯矢石,浴血百战、据全闽郡县,不服则征之。且,其人虽居偏远,但是却仍对蒙元尽节无愧。应该可称英雄。”
一时间,徐、宿的这帮降将赫然成了益都、海东官场的新贵,炙手可热。
“正是如此!”
“张太尉”即张士诚。“太尉”之职是蒙元封他的。
吴鹤年、河光秀几乎同时出列。
“洪先生,我算知道唐太宗为何在退朝之后,会恶狠狠地说‘会须杀此田舍翁’了!”
“‘拾阙’乃臣之字,如果私室闲谈,则可用之。而如今,臣是在公堂之上,与主公谈论国事。请主公呼臣的官名,或直呼臣名。”
有识者评价说道:“陆聚高居参政,陆离、萧远皆为佥院。张冠、刘凤得万户、副万户之职,不日将有实授。更有梁士荫,居然能够得入通政司,虽有刘世民、方补真的苦谏不能止之。这一次,主公真是大手笔啊!上到分省、行院,下到军中、兵权,无不给以重用!及梁士荫之得入通政司更是异类。一帮降将,才入益都不及两日,便跃居显赫高位。有他们这些榜样在前,还不怕淮泗诸城踊跃来降、淮泗名士接踵来投么?”
邓舍喟然叹息,说道:“好一个‘从道不从君’!”站起身来,在堂上走了两步,问陆聚、陆离、梁士荫等,说道,“诸君观拾阙何如?”问徐、宿降将觉得方补真这个人怎么样?
但是结果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朱元璋微微颔首,不再说这个话题,重新拾起旧话,说道:“徐州已为燕王所得,以后的事儿先不讲。就眼下而言之,以你们两位之见,我金陵该如何应对?”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所以先说眼下。这是很典型的实用主义。
邓舍怒目相视,看看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的罗李郎,又看看昂首挺胸、丝毫不带畏惧的方补真,忽然怒气全消,“噗哧”笑了一声,说道:“罗郎中你有何罪?”该认错的不肯认错,没错的却说知罪。确实好笑。
“臣并无此意。但就此事而言,臣以为主公你是错的。……,如果主公打算一意孤行,臣也没有办法,但是主公就不怕士大夫们因此而望绝计穷,有去归之思么?”抬出了群臣,用群臣有可能因此离去来威胁邓舍。
“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
“主公说的这几人都是在江南。臣以为,如今天下可称英雄者,主公与察罕而已!”
刘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说道:“臣言察罕是英雄,主公并不反对。就是说,主公也觉得察罕是个英雄了?”
堂上诸臣听后,更是惊骇,都替方补真捏了一把汗。
“圆者可滚。臣为人方,不会滚。”
“正是!”
“不错,对圣旨他可以继续推延。但是如果察罕又借徐州丢失的机会,与张士诚联手呢?一个自西而东、一个自北向南,两条战线同时发动,就以燕王的久战疲军,他能顶得住么?顶不住的同时,又有圣旨接连不断地下来,扰乱其意。……,臣敢断言,请主公试看,燕王覆灭便在明朝!而就算不覆灭,也肯定会吃上一个大败仗。等到那时,主公可以驰援为名,遣一支军马北上,浑水摸鱼、火中取栗,臣又敢断言,徐州城必定还是主公的!而且不止如此,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大的好处。”
“被燕军抢了徐州?”李善长闻言,不觉皱眉。
“明玉珍有异相,身长八尺,目有重瞳,本徐寿辉部将,因不忿友谅弑君,激於义愤,遂自立蜀中。蜀人经李喜喜残暴之余,百无一二。他躬行俭约,兴文教,辟异端,禁侵掠,薄税敛,一方咸赖小康。可称英雄!”
邓舍霍然起身,挥手就想叫侍立堂下的时三千上来,但话到嘴边,又强自忍住;徐徐落座,勉强压住怒火,说道:“河光秀斥你目无君上,不知尊卑。你可知罪么?……,我不怪罪你,但是你能改么?”
陆聚、陆离等虽也见过张士诚,特别陆离,在外放到宿州前,更是曾经在松江府任过官职,但是张士诚身边的大臣要不就是只会溜须拍马、要不就是只知歌功颂德,即便有所劝谏,也都是婉转进言,何曾想过这世间居然还有方补真这样的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面斥责主上“昏聩”!一时间,俱皆惊骇,全都心惊肉跳。
摆明旗帜,反对梁士荫进入通政司。不过虽是反对,刘世民说的尚且算是委婉、客气。同样反对的还有方补真,——他前不久才刚从南韩回来,比起刘世民来,此人的脾气更加耿直,说话从来不带拐弯的,跨步出班,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主公昏聩!”
邓舍却也知道,如果就“君臣利害”继续说下去实为不智,改而抓住他的最后一句,手握佩刀的刀柄,瞪着他,恶狠狠地问道:“照你这么说,你反对的,就是错的?……,你就一定是对的?我就一定是错的?”
“姚大人尝教臣,说为人臣者,应该‘从道不从君’。臣不肯改,才是尊师。若是改之,反而不是尊了。”
“有何可笑之处?先生因何发笑?”
邓舍借腹疼遁入后室,之所以带着洪继勋一起,是因为还有件事没有来得及在朝堂上说。
益都按下不说,只说金陵。
一个跪地拜倒,替方补真求情,说道:“方都事脾性如此,绝非有意冒犯主公。主公大人有大量,还请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邓舍勉强制止咳嗽,把茶碗放下,和颜悦色地说道:“拾阙,……”
刘基不以为然地说道:“明玉珍喜自用,昧於远略,虽然一系列的举措使得蜀人赖以粗安,但是却也因此使得私家倍于公室,致使仓帑空虚,从而不能展其疆界。难称英雄!”
他连连咳嗽,险些被茶水呛住。
君臣两人一句接一句,针锋相对,火药味儿越来越浓。
刘基说道:“取天下者,必有一定之规模。先因察罕兵强、友谅桀骜,故此主公北绝察罕,西取友谅,而无暇东顾。以臣观之,如今正好趁这一次机会,趁察罕全力对付燕王、趁友谅才有龙湾之败,大举东进,一举先拿下士诚!诚如主公言,而今天下诸侯,士诚最富。如果能趁此机会拿下浙西,则主公以浙西之钱粮养淮泗之劲卒,平定江南指日可待!”
“燕王年少有为,本黄河巨寇,以八百人起自行伍,而今至地广数千里,灭关铎、杀潘诚,擒丽王、逼降纳哈出,定辽、海全境;旋即横渡瀚海,南入益都,王士诚兵败清州,田丰成刀下之鬼,一时威风,莫缨其锋!又年前益都之战,察罕铩羽而归;不久前鏖战济宁,王保保大败而走。跨州据土,带甲百万,北地群雄,莫之敢抗。……,难道说,在先生的眼中,即使是他,也称不上英雄么?”
刘基冷笑说道:“不识大势,愚忠蒙元。此非英雄,冢中枯骨耳!一举便可成擒。”
洪继勋一笑,摇着折扇说道:“而且,就算恶狠狠,也只能在退朝后过过嘴瘾,还无法在朝堂上发狠。……,主公,做君上难,做明君更难啊!”
“你捍卫的是理?你讲道理,我就不讲道理了?”
“知我者,先生也。”
“照先生这么说,燕王只是暂替我保管徐州罢了?”
“刘先生所言似有道理。但燕王少年英雄,怕不会就这样轻易落败。臣以为,他既敢取徐州,就定有后手,足可以应付士诚。”
“纵使再有大才,新降之人,一无功劳、二无资历,主公贸然将之置於重地要位,臣请问:如何服众?”
“妄称豪杰,自居英雄,却犯下了这样的大错,做出了这样的蠢事!”
“臣请问主公,如今元失其鹿、海内沸腾,无论贤愚,都纷纷揭竿而起,从北到南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称孤、也不知有多少人道寡了,但是在他们中间,可称英雄者几人?”
上至分省参政罗国器、刘世民,下到左右司郎中罗李郎、益都知府吴鹤年等等诸臣,无不惊诧莫名。
刘基却哈哈大笑。
邓舍高兴地说道:“这就是我海东的俊杰啊!……,来人,赏。”
——“方喷子”是鞠胜给方补真起的绰号,因为很贴切,所以海东高层官员无人不知。而姚好古劝说方补真之事,便不说当时只有他们两人在,只邓舍远在益都,却又是如何知晓的?自然还是全靠通政司密报。只不过这个密报不是来自益都通政司,而是来自海东通政司。
群臣班次中传来“咚”的一声。邓舍转目去看,却是罗李郎吃受不住这种紧张的气氛,双腿发软,一个没站好,跌坐在了地上。注意到了邓舍的视线,罗李郎惶恐失措,爬起来,跪倒在地,颤声说道:“臣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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