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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承志起身,袖中摸出一叠文书,呈与邓舍,奏道:“前线又有军报送来。”邓舍接住,展开观看。邓承志取了一个灯笼,给他照亮。借助灯光,邓舍一目十行,很快将军报看过,面现喜色,说道:“好!好!”
虽然开局不错,邓舍却依然保持冷静,想了片刻,又说道:“先前诸将出城之时,我就曾有军令。命前线大营诸军,以李和尚为主,用毕千牛为辅。潘贤二为其谋士。此一战,关系重大,影响深远,绝不可失利。你再传我军令,将此重申。凡若诸将有不遵上令,妄动轻战者,斩!”
如此,是不是便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再来扩大一下海东的影响,并制造舆论,为下一步海东的行动打下基础?
邓承志来时,正好五更。邓舍与罗官奴早早起来,由侍女们备好了镜台、镜子等物,也刚好正在准备拜堂。故此,门外的侍卫将邓承志拦下。邓舍听他来到,知必是又有前线军报送至,却也不急,笑与罗官奴说道:“阿奴,时辰将到,且来拜堂吧。”罗官奴娇羞地应了,两人跪拜镜前。
“罢了。且看在诸将面上,饶你性命。再敢有此类言出,定斩不饶!”
“预防甚么?”
邓承志凛然接令。
“守?”
“末将斗胆,然用军者,不可不顾后路。此事,确实不可不提早预备。”
唐时颍川(即许昌)人王建有诗云:“双杯行酒六亲喜,我家新妇宜拜堂。”即此谓也。只是邓舍在这一世,如今并没有什么亲戚,所以“赏贺”、“答贺”之礼也便就姑且算是免了。
初升的日头,将光芒洒满了全城。阳光在云片上渲染开去,天空呈现出明亮的玛瑙红,把整个城池、并及远近山川,都抹得光彩晃目。从城头上往外看去,昨天还是空荡荡的,而今却仿佛一夜之间,平地起了无数的营寨。连绵不绝,旗帜如林。时有斥候、探马或出或入,疾驰如飞。
这“拜堂”之礼虽然简单,却是夫妻新婚最重要的一个礼节。表示新妇正式成为了男家之人,同时,亦有跪拜天地、告示祖宗之意。非常的严肃。邓舍一丝不苟,行礼认认真真。他此时的心中在想些甚么?是在想他这一世的亲人、抑或是在想他上一世的亲人?能看到的,只是他表情庄严,端重肃然,至于他内心中的想法,却就是不得而知了。
“后头甜!”尽管因上了邓舍的当,关保非常恼怒,但是对守城,却倒还是信心十足。诸将面面相觑。普贤奴说道:“将军此计,果然妙计。但是,我军城西、黄河之畔,如今既有红贼据守,想那高唐州的援军,纵然三两日内可以备好,想要渡河,怕是不会太过容易吧?”
清凉的晨风,夹带野外的气息,卷上城头,扑鼻而来。若在寻常时刻,这必定会使人心旷神怡,不觉精神一振。而当此时,望着那铺天盖地的海东营地,济南城上的戍卒却无不面如土色。胆小者,竟至双股憟憟。
海东谋取济南,虽然极其秘密。但是从昨日战起,至今却也已有一日一夜过去。济南离益都又不甚远,消息来往传递极快。而这些外地所来的使者,本来他们的主公就是多有在益都安插细作的。比如朱元璋,那何必聚不就是去了又来,月前才刚又来到益都?因此,细想之下,诸使能这么快的就得悉了此事,其实却也是丝毫半点都不出奇。
方从哲在迎宾馆陪伴各地来使,邓舍当然没有见到过他,问道:“怎么?”
关保缓和了语气,环视诸人,说道:“诸位,济南对我晋冀的重要,不用俺说,你们也都是非常得清楚。当日益都之战,何等惨烈。经过月余的苦战,我军好不容易才夺下了济南。济南是甚么?只是一座城池么?济南,益都之门户是也。只要济南还在我军的手中,益都红贼就不敢轻举妄动。往前,我军可轻取益都;退后,我军亦可以此保晋冀安稳。大帅为何派了俺镇守此地?大帅又为何派了诸位协助帮俺?由此,亦足以可见大帅对济南的重视。诸位,咱们既得大帅信用,岂能不为主分忧?”
他左侧一人答道:“红贼在我城后,亦布下了一彪军马。将军所遣之出城信使,之所以没有回音,估计却都是没能冲破阻截。末将方从城西过来。在城西的城头上,远远望见,阻截我信使的红贼高高打起有一面旗帜。末将遣了探马去看,却见其上是写了一个‘方’字。”
该选谁去?他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一人,说道:“杨行健现在何处?”邓承志怎会知晓?他犹豫了一下,答道:“天色尚早,应该还在府中?”
仿照张士诚给大都运粮,是由浙西出粮,台州出船的旧例。他问方国珍借来了十来条大船。前阵子,浙西借给海东的粮食,所以能运得那么快,短短半个多月就全部运来了益都,其中却也还就是不乏方国珍的功劳。
“‘踏实肯干。’你的意思就是说,有他做西边的截杀,我军难用计突围了?”
“就好比倒吃甘蔗。”
见关保发怒,郭云、普贤奴等人不敢再与他争辩,皆道:“将军所言甚是。”
关保拍案而起,喝斥道:“大胆!你果然斗胆。未及战,先言走。此惧敌之罪。若按军法,你这就是在乱我军心、士气。按法当斩!”“嘡啷”一声,短剑出鞘。普贤奴等皆是色变,慌忙也起身、拜倒,替郭云求情。
邓舍负手院中,陷入沉思。
“方米罕?”
郭云拜谢。
他座下右侧,一将言道:“邓贼奸诈,世人共知。奈何我军不备,中了他计。如今,红贼大军压境,且已切断了我军的外援,将军,计将安出?”问话者,郭云是也。这一位,也是察罕军中猛将。益都战时,颇显锋芒。
邓舍能在济南城中安插细作,关保自然也可以在益都安插细作。前阵子,刘十九奉旨上益都,有风声传出,是为小明王想使邓舍南下。又刚好逢上邓舍大婚。两重烟雾弹打出来,饶是关保名将,却也是不免因此上当。
普贤奴道:“为战者,不惧敌勇、亦不惧敌智。敌勇,我可以智取;敌智,我可以勇胜。唯有一种敌人,不好对付。那便是无勇亦无智,却踏实肯干。对上级的命令奉如令旨,丝毫不敢逾越、亦然丝毫不肯改变。就像是乌龟缩在了壳子里,委实叫人无从下手。这方米罕,就末将与他交手的经验,他就是这种人。据说,还是早在红贼未曾得南高丽之前,因为违反军纪,他受过一次邓贼的责罚。自此之后,更是循规蹈矩。”
关保也如邓承志,一夜没睡。只不过他两人,一个是牵挂军报,另一个却是心忧城防。关保引了百十护卫,在城头上巡察一遍,转入棚中。五六人在其后相从。分别坐定。关保问道:“昨夜遣出的信使,可有回音?”
“守。”
按照习俗,这洞房的次日便是该到拜堂。通常都是在五更时分,用一桌盛镜台,放镜子在其上,望堂展拜,谓之:“新妇拜堂。”拜过堂,还要“次拜尊长及亲戚,各有彩缎、巧作、鞋袜等为献,谓之赏贺;尊长则换一匹回之,谓之答贺”。这大约便是后世“磕头礼”的由来。
如今战事已起,相对而言,济南内部的情报不是很重要了,也应该到了可以放他出去的时候了。邓舍即下令,说道:“教集贤院起草一道令旨,命杨行健即日赶赴济南。”邓承志问道:“以何名义?”邓舍不假思索,道:“依旧挂济南知府衔,加巡抚前线事,有参赞军机、勾画军务之权。”
“岂有此理!高唐州守将严平章,勇敢善战,多谋有智,在我军中,素有威名。且其副手韩札儿,与郭将军并称‘郭韩’,亦骁悍之士,及其所部的长枪骑军,更是足可以堪称我北地精锐。诸位,莫非你们以为,严参政与韩将军,竟是还比不过区区红贼中一方米罕么?”
“好像是我军攻取济南之事,已有使者知晓。”
“倘若严参政、韩将军两位得知我军被围的消息晚了些,又倘若他两位应变的速度慢了点?俗云:求人不如求己。以末将看来,咱们城中却也是需要早有准备。”
“怎么说?”
凌晨的天气很冷,邓舍披着大氅,在院内踱步。隐隐地,有晨曦在东方展开。天光微明,将要破晓。一夜风寒,铺陈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尽是露水,院角的树木、花草,逐渐地露出轮廓出来。邓舍转首观望,见云层的后面,鲜红的朝霞喷薄而出。夜色已逝,朝阳东升。侍卫与随从们七手八脚地把灯笼熄灭。院外有人来报:“李首生、方从哲求见。”
不说邓舍还好,一提起邓舍,关保便就忍不住地怒气填膺,脱口而出,痛声大骂,道:“邓贼实在狡猾!……,居然趁他大婚之日,发军来袭我城。趁他大婚之日也就罢了,还更早先放出烟雾,说是甚么刘十九去益都,是为促其南下。他娘的奸贼,南下、南下,反而是取我济南来了!”
关保单手提剑,传下将令:“从现在起,三军同志,坚守城池!若敢再有言走者,无论将校、抑或军卒,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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