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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今益都才胜,娘子更有身孕,是双喜临与我海东。臣在平壤,虽深居简出,少与同僚来往,然而平素议事、相会,闲暇的时候,也常常听到有人高谈阔论,言及‘乾坤阴阳’云云。双喜临门,固为好事。若教有心人闻之,难免另生波折。主公的心意,臣不敢猜测。但是出于忠诚,却又不能不把这些事情如实地告诉您。该如何处理,伏唯请主公决断。”
他俯首在地,说道:“前两天,洪大人邀臣去他府上,臣实不该应许。但是当时,臣所想者,只是为了抚恤善后等诸般事宜。不敢隐瞒主公,娘子有喜的事,若非主公今夜言及,臣真的还是不知道。臣、臣,……,主公,臣自知罪责深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罗大人”三个字,赵过咬字甚重。
只有邓承志,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手握着酒杯,一手不停地叨菜,边吃还边称赞:“好吃!好吃!”下酒菜,都是王夫人亲手做的。她巧笑嫣然,说道:“志哥儿,这一个多月来,你都随军征战在外。风餐露宿。想来定是十分辛苦的了。吃着好吃,你就多吃点。若不够,再去给你做。”
“多谢干娘。……,父王,您也吃呀。尝尝这个,真是好吃!”
佟生养灵机一动,却忽然由此想到了别处,他暗中想道:“罗大人?罗郎中!自今夜家宴始起,主公便一直以‘罗郎中’来称呼老罗,说是家宴,却又以官职相称。……,其中意思,耐人寻味。是在提醒老罗,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儿么?”
佟生养倒了一圈酒,坐回本位,越是寻思,越是不安,越是观察,越只觉得室内的气氛忽然间,变得微妙难言。他如坐针毡。邓舍却好似浑然不觉,接口邓承志,笑语晏晏,谈了几件闲事。
注:
罗李郎唯唯诺诺。
吴鹤年的顾虑很对。也因此,邓舍自从前天得悉喜讯以来,便一直在反复考虑。直到此时,考虑成熟了,方才借家宴的时机,告诉了赵过等人。
“立王妃?罗郎中,你怎么想到这儿去了?说好了今天是家宴,之所以把你也请来,就是因为官奴有孕,你毕竟是他的父亲,不可不叫你知道。这却与立王妃有何关系?”
“哈哈。那就承你吉言?……,阿过,你们还跪着干什么?都快起来!”
邓舍笑了笑,接口说道:“阿佟,此事却须怪不得罗郎中。最近左右司太忙,我也一直没有空闲,所以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罗郎中。不但罗郎中,现今益都城中,包括洪先生在内,也还没人知道此事。你们是最先晓得的。趁着家宴的机会,说出来,高兴高兴!”
赵过咳嗽了一声,徐徐说道:“罗、罗大人,主公并无它意。你、你何需如此?娘子有喜,是件大喜事。你快起来吧。坐下来,好好说话。”
别说洪继勋、罗李郎,实际上,就连王夫人也是才知道此事。佟生养说罗李郎口风紧,口风最紧的却是邓舍。他之所以直到现在,才肯将此事讲出,原因有两个。一则,正如他所言,这两天的确太忙。二来,却是与随报喜家信而来的另一封信有关。
吴鹤年在信中,贺喜之余,并且很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担忧。不过,他很明智,通篇信中,丝毫没有提及“立妃”,更半点没有涉及到有关洪、姚之争的内容,只是在信末写道:
王夫人神色瞬息百变,邓舍转头去看她,她扮出一幅笑颜,万福行礼,说道:“妾身也恭喜殿下。早先在双城,妾身却也曾有见过官奴妹妹的。当时就看了出来,官奴妹妹生有宜男之相。”捂嘴一笑,眼波如水,仿佛欢喜非常,又说道,“妾身就先预祝殿下,生得贵子。”
“你到底是官奴的父亲,与别人不同。”
罗李郎福至心灵,却从赵过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好似溺水的人捞住了救命稻草,连声说道:“是,是!赵大人所言甚是。下官愚昧,下官愚昧。……,主公,微臣明天就去与洪大人讲,有关立妃此事,臣从没想过。”仰着头,又是惶恐,又是乞求,问邓舍,“这样做,可好么?”
“噢?什么公事?”
邓舍还没说话,王夫人俏声道:“罗郎中,你这是何苦呢?主公本无此意,看你把头都磕的红了。快起来吧。”却是地上铺的有地毯,罗李郎磕头的时候,用力虽大,倒也不曾伤着皮毛。
脑袋直往地上磕。
也就是说,罗官奴有喜之事,到目前为止,除了李阿关等人之外,也只有邓舍、吴鹤年,以及今夜参加家宴的几个人知道。
赵过等人闻言之下,先是愣了愣,继而纷纷露出欢喜的神色,接连起身,跪拜在地,高呼说道:“恭喜主公!恭喜主公!”
邓舍瞧了罗李郎一眼,说道:“今天家宴,一来为阿过、阿佟、承志接风,二来,其实我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们。便在前天,我接到了海东家里的来信,……。你们猜,信上写了甚么?”
佟生养、邓承志看着罗李郎的窘急之样,面面相觑。想要劝解,不知该说些甚么。
他不比佟生养,人虽谨小慎微,不是笨人。早在夜宴席上,就发现了邓舍对洪继勋的态度有些许的不对。再联系到眼下,忽然得知罗官奴有喜,并更由此扩展,追溯至洪继勋与姚好古的“立妃”之争。罗李郎心中明白,他陷入了一个大大的漩涡。
罗李郎便如找着了救星似的,拽住了赵过的袍子,惶急地说道:“赵大人,咱俩相识甚早,你是知道下官的。下官、下官,……,这立妃之事,下官真的是从没有想过!……,主公,微臣、微臣,微臣罪该万死。”他只觉得百口难辩,翻来覆去,也只好一句“罪该万死”。
佟生养心中想道:“却也蹊跷!从今儿傍晚迎俺们入城起,直到适才夜宴席上,又到现在,主公看起来,怎么似乎都有点古怪的样子?接俺们入城时,出城三十里不说,还更步行相迎文平章。夜宴上,又分明暗示赵过、姬宗周以下,全部跪拜奉酒以敬洪继勋。这现在说起了娘子有孕的喜事,又东拉西扯,说到洪继勋的身上作甚去?
邓舍一笑,道:“阿水说的对,我本无此意。”顿了顿,又道,“至于你有没有想法,想不想去与洪先生说,却是你的私事,我管不着。不过,以我看来,现在你没头没绪的,毫无缘由,突然跑去与洪先生说这些事儿,也没甚么必要。你先起来吧。今夜,咱们只饮酒叙情,不说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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