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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外,文、郭大破关保。关保南走,遁回山中,重与貊高合军一处。文、郭提军急追,现已至山之东侧。佟生养引三千女真骑兵,亦也出现在了山之西侧。关保、貊高前后有敌,看似海东获胜在望。
他嘿然,说道:“虽然如此,我军不过是小败了一局,无关紧要。张歹儿部能有多少人马?尽管冲破了老夫的阻击,料来现在也是损兵折将,没有再战之力了。传令,调一个骑兵千人队,过去监视。如果他驻足不前、戒备森严倒也罢了,倘若胆敢再向前一步,或者军容不整,就地斩杀勿论!”
察罕综合各处的军报,并又重新翻拣出以前收集来的有关海东诸将的种种情报,细细看了几遍,沉吟良久,对海东的观感顿时为之一变,评点道:“海东陈、高、李、郭诸将,或守一城,或引一军,此皆将才也。尽管勇武,不足为虑。唯文、赵、张三人。
张歹儿看罢多时,见元军有一支骑兵从阵地中侧行绕出,粗略估计数目,大约六七百人,应该是个千人队。他的左右也都看到了,有部将说道:“可是察罕老贼来试探我军虚实的么?”
穿过元军的营寨,再往前看。是雄浑高耸的益都城墙。张歹儿离得远,瞧不太清楚,只见到城墙上亦有无数的红旗招展。他松了口气,对左右说道:“益都被围两月有余,看城上的军旗,依旧军容整齐。主公治兵,果非我辈可比。看来,城池暂且尚是无恙。”左右皆点头称是。
益都城中。
“张歹儿到了?”
他要真说出来,别说是他,就算洪继勋,邓舍也定然会重则斥责,轻则不理。立足山东,对海东的下一步发展至关重要。实话说,邓舍对察罕本也是颇有忌惮的,这一仗,本来就是硬着头皮打的。
也幸亏他没说出口。
更况且,当此关键转折之时,胜利并非全无希望。邓舍自然不会轻言放弃。他瞧了瞧诸人,说道:“先遣派信使,出城去见张歹儿,令他凭险据守,不要急着与察罕交手。至于长白山,……”他说话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似乎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洪继勋、毕千牛等言道,“且等等。且再等等。”度日如年。
但是战至此时,海东损失惨重。邓舍纵横辽东,何尝吃过这样的大亏?他人虽宽仁,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带兵打仗的,谁没几分傲气与血性?早把脾气打出来了。察罕再勇,怎么样?一样敢和他拼到底。
他们虽没能突破,却也并非无功。大约正因为了他们的掩护,便在正午,邓舍苦等的消息,姗姗来迟,终于从西城门外送至了城中。这一条消息,也几乎不分先后,同时送入了察罕的帅帐。两边的措辞不同,内容相似:
“张歹儿久镇关北,剽悍如女真人,对他也不敢有丝毫不敬,想必定然敢打敢冲。情报上写言道,他且能与士卒共劳逸,甚得将士之心。听说他军中长弓手极多。好用弓者,必好用计。有勇而能使诈,士卒亦乐为之用,我军不能把他阻截在益都城外,却也是实属正常。
“弟兄们打了半夜的恶仗,早就累了。不必理会他们。传令,除留下必要的防范外,三军休整。”晨光下,张歹儿目光深邃,按剑挺立,寒风吹起红色的披风,翻卷铺展,飒飒作响。他再望了眼远处的益都,说道,“而今的当务之急,不在寻察罕交战,而在须尽快与城中取得联系。”
他的表现还算好的了。只听得“哐啷”一声,诸人急忙转头去看,却是章渝跌坐地上。原来,他重重压力之下,骤然狂喜放松,一时坐不稳当,因此竟然连人带座,栽倒在了地上。邓舍指着他,哈哈大笑。
“张歹儿!张歹儿!”
何止邓舍。
黑烟滚滚,顺风而行,很快便弥漫了张军与察罕营地之间的空当。同时,一队、又一队的信使披挂整齐,携带精锐,亦趁着烟雾,从军中四散而出。天亮了,想要混入城中不容易。既然难以混入,便索性硬打硬冲,试试看能不能冲得进去。
连带垛口以下的城墙,亦然处处裂缝,多有痍毁。很多的地段,甚至早就坍塌了。缺口小的,守军往往用厚实的木女墙堵住。缺口大的,则只能用砖石临时砌成一截新的壁垒。不论木女墙、抑或新壁垒的上边,皆血迹斑斑。就好似一件破烂的衣服,满眼缝缝补补的痕迹。
章渝摸了摸脸,地上爬了两爬,勉强站起。他太过高兴了,刺|激太大,犹觉双腿发软无力,干笑了两声,表情古怪,也不知到底是想要欢喜发笑,抑或是想要喜极而泣。似哭非笑。引得洪继勋诸人无不捧腹。就连姬宗周,一向注重仪表的,也是笑的连帽子都丢了还浑然不觉。
邓舍笑对姬宗周说道:“‘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好,好。姬公的这首诗,献的好!哈哈。”拍了拍姬宗周的肩膀,又对洪继勋道:“先生判断的不错。察罕老贼当真狡诈,放在外边阻截张歹儿的伏击果然是虚张声势。绝对没有万人之数!”
说到这儿,因张歹儿来到而产生的喜悦,略微稍减。邓舍微蹙眉头,沉吟道,“如此一来,截击张军之鞑子为假,则长白山外想来应该是真,少说有两万人。文平章、阿过与从龙的压力,可就大了。”
张歹儿瞧了片刻,见那支骑兵行军的速度并不快,走走停停,不像前来厮杀的模样。他做出了判断,说道:“试探虚实未必见得,无非因怕我军突袭,故此先来示威恐吓罢了。察罕老匹夫不可一世,其部号称所向皆破,无往不利。今日却也有胆怯心虚的时候,哈哈!”
冬天的拂晓,清冷、干净。益都城东的巨洋水、康浪水等河流,都早已结冰,在初生的红日下,冰层反射出明亮的光芒。远处的山上,积雪未消。山岭俊秀,林木明霁,积雪望之如浮云端。从张歹儿的角度看去,正见山峦俯视益都,城中想必更增晨寒。
姬宗周、章渝听了洪继勋这么一说,想想也的确如此。
益都城、张歹儿、长白山、华山外,一夜的苦战,惊动齐鲁,惊心动魄。现如今,长夜终于过去,拂晓的第一道光线总算来临。
李和尚昨夜激战半宿,需要好好地休息。因此今日轮值的乃是毕千牛。张歹儿的部队才到城外不久,他就接到了望楼上士卒的报告。但因过远,瞧不清楚张歹儿的旗帜,所以不敢妄下结论。直到看见黑烟四起,——这是邓舍与诸军约定的暗号,他方才算是肯定,援军总算到了。
若长白山胜,进而攻克济南,更进一步威胁泰安,则察罕后无粮草,外无援军,久战之旅,士气低沉,必然铩羽而归,甚至全军覆灭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如果长白山败,海东的主力援军付之东流,张歹儿纵然小胜一场,对整个的大局而言,却也依旧是与事无补。
这喜悦的欢呼,好似把堆满天空的云层也给冲淡了。日头不紧不慢地从东而西,院中的树影逐渐由长而短。其间,张歹儿的信使与邓舍的信使,有过多次地出击,却一直未能突破元军早有防备的壁垒。
察罕判断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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