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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军”云云,即看守王祺住处的数百护卫。他现在虽无大的兵权,但这府军数百人,还是算其下属,归其调遣的。
河光秀正忧心益都战事的时候,闻言咬牙切齿,道:“一帮养不熟的狗!主公对他们可谓仁至义尽,迁来平壤,好吃好喝地招待,不知感恩图报,反而私下生起异心。”他“霍”地立起来,猛一拍案几,说道,“下官请命,这就点齐府军,把这帮狗东西抓了砍头了事!”
“要吓不回去呢?”
当今元帝坐位垂二十余年,威望不低,孛罗又非黄金家族的成员,或许不会明目张胆地起篡位之念,但方今群雄争起,摆明了乱世年间。纵不敢谋朝篡位,做一个当朝权臣的想法,孛罗却肯定会有。“三国故事”四个字,却是姚好古此信中的关键,以常理推测,十有八九会正好说中孛罗的心事,得到他的认可。
河光秀若有所思。
姚好古本来南韩行省的平章,是在南高丽,因文华国远去益都、平壤身为南北交通之要枢、不可没有重臣坐镇的关系,才来到平壤不久。
邓舍虽然年余来一直在大力地推行汉、丽一家之政策,并且也的确给了高丽的底层百姓们一些经济方面的利益,到底时日尚短,不能彻底得到他们死心塌地地拥护。
河光秀受了邓舍几次训斥,性子渐由张扬外露转变内敛深沉。又因见邓舍大力提倡诸将读书的缘故,他积极响应号召,也有事儿没事儿地混入学堂,跟着夫子之乎者也一番。人一读书,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外在的表现就截然不同,给人的观感大不一样,言谈举止,颇有长进。
“府内伺候他的人呢?”
河光秀连连点头,对姚好古十分佩服。想起他刚才说的一句话,又不觉讶然,说道:“大人此信,有理有据,实在绝妙的好文字。下官却有点不明白的地方。”问道,“为何不直接以大人之名落款,反倒要署上陈平章的名字?”殊为不解。不知道姚好古此举何意。
“大人所言,道理不错。但是心中忧虑,实在无以排遣。”
河光秀容颜憔悴,他对邓舍忠心耿耿,这几个月心忧益都战事,饭吃不下去,觉睡不着,整个人瘦了两三圈。晃晃悠悠走在路上,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来入堂上,他跪拜在地,强振精神,向姚好古施礼,问好,说道:“下官河光秀,见过平章大人。”
姚好古一笑,道:“孛罗之意,不在辽阳。其势汹汹,实则观望。只要益都我方不落下风,他便不足为虑。”河光秀道:“下官愚钝。”姚好古解释道:“孛罗要想攻我,等不到今日。他坐望至今,不过是在犹豫不决。”河光秀问道:“犹豫甚么?”姚好古伸出两个手指,道:“不愿山东落入察罕之手,此为他犹豫之一。是否该趁益都战事胶着而借察罕无力回顾之机返回大同、开衅冀宁,是其不决之二。”
“闻将军秋末而来,驻马宜兴。隆冬将尽,犹踌躇不进。不知是何意也?
“王祺?要说异常,倒也没有。不瞒大人,下官虽然无能,看住个人还是没一点问题的。虽因奉主公之名,凡其所要,下官无不与之。但是,自主公远去益都至今,下官可以保证,他绝对没有见过一个外人。不但没有见过一个外人,连其所居之王府,他也没能走出去过半步!”
“河总理请起。”
“不外乎因见我两面受敌,有些别样心思罢了。”
也正是从这层意思出发,为了分功名、为了分权位,所以他也才请河光秀来,与之商议该如何处置城中少部分高丽人之蠢蠢欲动的。既然河光秀对此没有疑义,当下两人定下章程,即准备照此实行。
如若赤峰一线挡不住孛罗,蒙古人必然长驱东进。要在高丽没亡国时还好,最起码鸭绿江沿线有兵马布防。往好的方面说,没准儿还会有上下其手,浑水摸鱼的机会。可惜现在形势迥异。为支援益都,海东的军马被抽调了大半,倘若辽东不是孛罗的对手,高丽的下场可想而知。
“纵若不成,你我三家,亦可为三国故事。察罕者,强魏也。将军者,江东孙权也。我家主公者,或可为刘备也。愿与将军盟好,共戮察罕。事若成日,何妨再决战中原?将军若从,则请退。雅不愿,但请西来,吾当奋海东健儿,尽起辽东良家子,与将军一决高下!谁胜谁败,听天知晓。”
姚好古知他为邓舍亲信,也不隐瞒,取出草稿,递给他看。河光秀入学堂读了几天书不假,多是人云亦云,认的字却是不多。姚好古写的又是草书,他拿来一看,十个字里边能认得一个就了不起了,汗颜,道:“大人墨宝,下官学浅,难以认全。”说的还文绉绉的。姚好古笑了笑,又接过来,给他读过:
“是以,将军之上策,不在进,当在退。趁察罕用兵益都,提十万虎贲,挥军河北、山西。河北、山西定,则将军定。将军定,则元室定。
姚好古道:“河总理赤胆忠心,吾固知矣!今日约你前来,正为商议一桩要事。”
河光秀道:“请大人示下。”姚好古请他入座,吩咐侍女端上茶水。时当下午,虽有阳光,室内清冷。又令仆从多往炭盆中放了些火炭,温度微微上升。姚好古这才说道:“昨日,吾接了一封密报,言称城中的高丽旧官因见我海东战火四起,近日来很有点不安分。河总理执掌高丽旧主王祺之内外事宜,故此,请你来,想问问王祺最近可有异常么?”
姚好古不像洪继勋,他对待下官没有架子,很平易近人。亲手把河光秀扶起来,打量几眼,说道:“河总理近日清减的厉害,却是怎么回事?”河光秀叹了口气,顺着姚好古的手臂站起身来,说道:“心忧益都,怎能不瘦?”姚好古道:“越是紧急危险之秋,你我臣子越须得多加注意身体。也只有这样,才能帮主公分担解忧。万不能就此垮掉。要不然,主公之大业,岂非就无人可来襄助了么?河总理,你说我说的可对么?”
更重要的,他是姚好古的心腹。也只有用他顶替,姚好古才能放心。
“吾也浅陋,窃为将军计:彼察罕,色目人耳。以世祖皇帝之明,尚有阿合马之乱,前鉴不远,岂可覆辙重蹈?设若山东为察罕所得,则非但将军,元室之天下,又将何去何从?将军忠贞之士,岂不知孰重孰轻?
“久闻将军天下英雄,吾虽辽东野人,仰慕之情,江水滔滔。以吾之不才,妄度将军心意,试为分析将军不进的原因:河南察罕,以布衣而起,趁乱用武,数年间,而至掩有北国六分。方今益都战酣,若山东为其所得,则势必如虎添翼,天下之大势可知矣。将军何去何从?纵得辽东,宛如鸡肋。且我海东虽弱,亦有强军数衙,将军不免因此损兵折将。是其将军踌躇不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