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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舍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准备派信使往去文登。城中军卒、将校,多不熟悉道路。你既能趁鞑子撤退的机会混进城来,我且问你,可能再趁机混出去么?”
文登海边,停靠了数十艘的船只。有大有小。其中三分之一,是水师的战舰,余下的尽皆征用的平壤商船。一片片的白帆,接连密布,布满了整个的临时港口。转小的雪花,好似琼瑶玉屑,纷摇坠落,落在一望无垠的碧海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分别按照营头,络绎下船。
“这已是海东可抽调军马的极限。”
“怎样?”
邓舍又把他叫住。
此时他虽然站在尸体枕藉的战场上,却令人如观远山横黛,不自觉地心旷神怡。古人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出色的相貌常常能给人一个深刻的第一印象。邓舍称赞道:“果然好男儿。”问他:“从龙遣派你来,有何事要与我禀报?”
守卒百户辨认出了柳三,正待开门,见城内一众骑士驱马来到。当先一人,铁枪骏马,却是郭从龙。那百户心下纳罕,柳三才到,郭从龙却怎么就迎出来了?莫非未卜先知?他探头叫道:“将军,柳三郎回来了。”
从柳三的位置往上看去,只见满城的红旗,林立僵硬冻在风中。而若从城楼放眼四望,却又可见城池周近山上的林木,仿佛千树万树梨花开。
“不知海上航行时,可有减员?”
“这是?”
郭从龙缓缓点头,说道:“不错,担忧察罕老匹夫围城打援。方才末将在路上,已然看过了。主公命你我商议。并提出不如先不救益都,改横插敌后,先打掉济南。围魏救赵。两位元帅大人,意下如何?”
文登来的几人里,领头那位即原本乐工出身,善吹横笛的海东骑兵军官。唤作柳三的。
“辎重、粮草所带几何?”
海岸上到处都是刚刚下船的士卒,一眼望不到头。
为防备莱州的关保再来夺城,文登的防御布置堪称刁斗森严。续继祖所带的步卒,亦在前两日也过来会合了。加上刘杨的水师千人,守军的数目达到了近五千人,兵源充足,城头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拿眼观瞧,只见他龙眉豹头,赤面长须,姿体雄伟,气度浑沉,端得威风凛凛。也许因为久镇关北蛮荒地的缘故,此时虽笑容满面,顾盼间,不经意却便杀气隐现。若把杨万虎比做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刀,那么张歹儿便如同一杆黝黑厚重的铁枪,不动则已,动必风云变色。这个念头在郭从龙的心中一闪而过,他恭声道:“元帅之名,末将亦然久仰。常听主公提及,说元帅曾有言道:男儿当横行天下,自取富贵。末将也尝窃思,非大英雄,难以说出此言。早不胜敬仰。今得一见,实在得偿夙愿。”
混杂在士卒之间,一面面的旗帜打出来。有红、有黄、有白、有青、有黑,有的很大,有的较小。旗帜上的图案也不尽相同。这些,代表了不同的营头。因为船只的载重量不同,所以不可能刚好一艘船就能装满一个编制的士卒,为了便于集合,打出各自的旗帜是非常有必要的。
岸上,有续继祖、郭从龙提前布置下的接应,引导着他们有条不紊,或先就地休整,或者直接走上通往城中的道路。海边的积雪也很深,不过郭从龙派来的接应队伍早将其打扫的干干净净。并不影响行军。
邓舍打开,一目十行看过,颔首,道:“我知道了。”随手把信递给洪继勋,洪继勋也看了一遍,信中内容不多,不外乎略述取文登的经过,以及通过刘杨已经与海东取得联系,援军大约半个月内就会赶到。并询问了如果援军来到,下一步是否便按照原定计划实行。
刘杨在旁边笑眯眯听着,等他们叙礼告一段落,肃手相请,道:“俺们来文登,郭将军你是主人。现在你来俺船上,俺则成了主人。且请入内,有海东好参茶一碗奉上。权且祛祛寒气。”诸人入内,分宾主落座。
便在他们抵达文登的当天,连日来的落雪,开始渐渐变小。这一场雪,足足下了有十多天。郭从龙夜袭文登时,地上的积雪才没过一半的小腿,现在已然深可没膝。柳三等人奔至城下,仰头喊话,招呼守卒开门。
分省的班子规格上其实低了一级。文华国朝鲜分省的平章政事,相当海东行省的左丞。他也的确还兼任着海东左丞的位置。
柳三正候在门外,瞧见郭从龙,也是吃了一惊,忙解开绑住腿的绳子,翻身下马。腿被绑住的太久,血液流通不畅,麻木近乎没了知觉,他站立不稳,摔倒地上。
邓舍摇了摇头,道:“从龙取文登,距今才没有几天,柳三便能兼程数百里,赶来我城外,与咱们放火报讯。可见其忠于职事。夜半放火,看似简单,没点智谋,却难免会被鞑子发现。由此可见其智。鞑子围城才撤,他即混入城内,又可见其判断时机的能力。并且只带两三人,就敢深入重围,更可见其胆略。此人虽无善战之名,但勇敢智略,却皆上等之才。有他送信,一人足矣。”
如果旗帜下是辎重营,抑或骑兵等等,需要携带物事较多的,便先原地休息,等辎重、战马诸物也到齐了,再开拔入城,到城内、又或者城外指定的地点扎营安寨。而若是轻装步卒,携带物事不多的,则就不需要过多等待,只要人员点齐,就可以上路入城。
“谁人主将?”
海东文武,要论相貌,首称洪继勋。只不过,洪继勋的容貌可以用“俊朗”来形容,并且俊朗中,透出一股清高孤傲。而柳三则不然,是为“俊秀”,俊秀里又自带与生俱来的一点风流倜傥。
“本将也有一封密信,是姚平章写给主公的。内中也有谈及围城打援之说。不妨先请将军观看。”
正所谓:英雄未必不遍地,下下人有上上智。
柳三却不肯便走。他牢记着使命,挣扎撑起身子,摸出邓舍的密信,递给郭从龙。他拿信的手臂,不能自制,颤抖个不住,开口说道:“将军。这是燕王殿下的密令,吩咐小人务必要亲手交与将军。”嗓音沙哑。
郭从龙抓住几个路过的援军军官,问出了张歹儿所在的位置。难怪在岸上找不着他,原来他还没有下船。刘杨也来了,张歹儿坐的便是他的旗舰。所有船中最大的一艘,很好找。
“小人与燕王殿下见了一面,观看殿下的气色,似乎染上了风寒。”
郭从龙穿的有甲胄,以军礼相见。夜袭文登时,他和刘杨见过面。张歹儿一直镇守关北,他两人却是从没见过。张歹儿倒不托大,回了半礼,握住郭从龙的手,笑道:“久仰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快慰平生。”
吩咐了李和尚抓紧时间打扫战场与接着垒筑矮墙之后,邓舍又去城头巡视了一番,然后才与洪继勋诸人打马回府。
暂时击退了元军的攻势,固然值得喜悦,但是相比郭从龙的成长,却是后者更能带给邓舍欣慰的高兴。
“此次所来的军马,半数为我关北虎贲,半数为海东精卒。路上虽有晕船的,但好在路程短,倒没有甚么大碍。”
真正的风餐露宿,日夜不停。到底数百里路,不是一蹴可就的。他们每人各有两骑,坐骑尽可支撑得住,到的后来人却不能坚持。柳三教伴当们用绳子把腿绑在马上,就这样翻山越岭,横度冰河,走过厚厚的积雪,穿行过广阔的荒野。三天后,到达了文登。
“庆参政?他不是本该镇守辽西防线的么?”庆千兴兼任武平、惠和等地的总镇,是为李邺的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