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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当冬日,雨水少,河流中的水不如春夏季节时充盈,水面早已下落许多。有些渡口的确如姬宗周所言,水面不但很浅,并且很窄。要挑对了地方,一夜渡河却也并非毫无可能。邓舍问洪继勋,道:“洪公以为?”
察罕笑道:“甚么庙算神算?马屁免了罢!既然如此,吾再来问。依尔等判断,邓贼如要出城,会走哪一边?”
“臣成长山东,后又任官本地,对益都附近的山川情况还是比较熟悉的。城北河水湍急,实在不易横渡。然而,城东、城西,倒是颇有几处河流浅窄的渡口。主公遣军往复东南,所用者,料来定当以骑兵为主。骑兵有马,若是选对了渡口,却是完全可以做到驱马洇渡。”
一员将转出身来,道:“东南沿海失陷,则益都外援断绝。小邓要得知此事,肯定心慌意乱。说不得,早晚间他便会调兵遣将,往去与关帅交战。”关帅,即关保。他现今还驻扎在东南沿海州县。
察罕正在帅帐,听一员将校说话。
而同时另一个方面,益都的守军自守尚且勉强,再分军往复东南沿海的话,防守定然会更觉吃力,因此,可用来调派的军队肯定也不能太多。毕竟益都才是重中之重,益都如若失陷,援军来了也无用处。
一点儿不错。东南信使又非特别骁悍的猛将,他之所以能在数万元军遮挡的情形下,以区区三十骑,还能顺利入城,正是察罕故意放纵的结果。
这将校正是刚才拦截海东信使之人。察罕细细询问了整个的过程,满意地赞道:“甚好!你这差事办的不错。”教侍卫,“取盘银子,赏!”看帐中诸将,道,“东南红贼的信使,已经顺利入城。料来东南沿海州县尽入吾手的事,小邓此时已然得知。诸位,若你们是邓贼,会因此而做出怎样的决定?”
察罕教人展开地图,悬挂帐上,起身缓步走至前边,召了诸将围拢身边,手中拂尘甩了两甩,朝益都城东与城西两个方向分别轻轻一点,徐徐说道:“若老夫主动把屯驻此两处的军马撤走一部分呢?”
……
续继祖道:“棣州田丰!既然我军眼下难以出城,却何不请他助我一臂之力?他虽连经惨败,军马尚有万余。并且,棣州距离东南沿海也不远。朝发夕可至。主公为什么不备下一封书信,遣人与他送去。许些好处,换其帮我夺回东南?”
“只不过大帅安营扎寨,城北、东、西三面所用的营垒阵势,乃是一字长蛇阵。邓贼军中有名洪继勋者,素有智数。末将昨夜巡营,见有一人,白衣飘飘,好似便是他,立在城头观看我大营多时。现在想来,我军营垒布置的妙处,他或许已经了然于胸。”
诸人仍然不解。
洪继勋打开折扇,扇了两扇,玉树临风地立在那地图之上,转而对邓舍说道:“了解山川,熟悉地理,是为将者的基础素质。李察罕,老将也。此中的道理岂会不知?这些渡口,连为臣都清清楚楚。何况李察罕耶?他更加不会不知。以臣估料,但凡这些浅窄易渡的港口,他定然早有军马严防戒备了。”
“主公何出此言?”续继祖、姬宗周诸人皆大吃一惊,纷纷不解问道。
洪继勋受了提醒,扇子快速地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啪啪”直响。他应声而道:“主公所言,很有道理!”急忙勾头,再朝地图上细看察罕各营的布置情况,口中喃喃自语,绕着益都转了两三圈,抬起头,目射|精芒,说道,“主公,要真如此,则我军突围往复东南,便并非不可能了!”
“我信使从东南来,察罕不会猜不出,他们带来的会是什么消息。这信使又非骁勇之将,而竟能以三十骑,冲杀入城。诸位,你们以为,会不会是察罕故意放纵为之?”否决掉田丰,邓舍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
诸将作恍然大悟状,皆说道:“大帅庙算,鬼神莫测!臣等拜服。”
“城北、东、西,他又会选哪一边呢?”
邓舍问道:“姬公有何良策?”
他对邓舍行了一礼,若有所思地说道:“洪公所言,固然不错。渡河的办法着实难想。但是副枢所言,却似乎也并非没有道理。现在南城墙外,元军势力雄厚,又有察罕亲自坐镇。如果硬冲,怕是难为。方今之计,也只有在北边或者东、西墙外想些办法。”
……
李和尚现也官居益都行院副枢,堂堂的从二品大员,兼有军权,诚可谓位高权重,却被洪继勋斥责如三岁孩童。
“田丰。”
答忽忧心忡忡,说道:“既然红贼对此或许已经了然,末将担忧,即便小邓有心出城,怕也是束手无策。这样一来,大帅您欲调贼出城的打算,会不会难免就要?”
“纵观海东红贼在益都的军队,能机动的,只有济南赵过与济阳佟生养两部。不过,末将以为,小邓也算有将才,他定然不会随便妄动此两路人马的。所以,他唯一可动用的,也就只有益都城中的守军。或者,……”
察罕颔首,道:“正是。便如答忽所言,小邓闻知东南失陷,首先肯定是要派遣军队往去争夺,以此来重新打开海东援军的通道。而赵过、佟生养诸路游军,他现在又不能动。田丰,他更调不动。故此,老夫断言,不出三日,益都城里,定然有人马杀出!”
……
“老夫能故意放红贼信使入城,却为何不能故意再放城中红贼出城?”
“敢问大帅,不知准备如何故意放红贼出城?”
诸将对视一眼,不少人顿时醒悟。不过做臣子的,该装傻时候,就该毫不含糊的装傻。他们没人自作聪明,反倒依旧都是一片迷茫的神色,纷纷说道:“臣等愚昧,不解大帅何意?愿闻赐教。”
“田丰如若坐观,那么小邓可使用的人马,也就只有益都守军一处了。”
走至一处,他用折扇指着,问姬宗周,道:“姬大人,你所言称的‘浅窄易渡’之港口,这里,是为其中一处吧?”姬宗周点头称是。洪继勋再走到另一处,又问:“这里,也是为其中一处吧?”姬宗周再点头称是。如是者三。
问题就出来了:以不多的军队,冲击察罕数万大军部署已定的阵地。该采用什么样的办法,或者说,该选择哪个方向出城,用什么样的战术,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功?
等到诸将赶来,众人一起细细商议。却又有一桩难处不好解决。
“头一个重点,不可明显!主公,请派专人,接下来几天,仔细观看元军动静!只要元军果然有异动,比如或者偷偷撤走了某部的驻军,又或者用种种的瞒天过海,故意减少了城东、城西的包围力度等等。那么,就说明主公的判断是正确的。而我军将计就计的时刻,当然也就随之来到。”
察罕道:“不错。那老夫再来问你。以你之见,小邓会调那支军马往去东南呢?”
……
邓舍一笑,好像半点也不恼怒洪继勋的随意插话。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身体更舒服地放入椅中,继而含笑说道:“洪先生,看来你已有计了。何不细细道来,也好讲与我等诸人来倾听?”
比较察罕在城外各处部署的军队,北边最少。但是,北边有河。尽管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了,但是山东远比辽东温暖,河水却还没有完全结冰,大部分的河段依然奔腾不休。从北边出去,显然是不可能了。
“或者怎样?”
“也是天助我也。这东南红贼的信使刚好来到,老夫故意放他入城,正为了调小邓军马出来。只要他的军马肯出城,以老夫的手段,翻云覆雨等闲事耳!有多少的计策可以用出?夺城,指日可待!是以,这不但并非麻烦,实在天赐良机。”察罕捋须欢笑。
“田丰,剽悍猾贼。我军与海东红贼开战已有多日,你们可曾见他有一兵半卒派出,援助过小邓么?老夫闻听,倒是小邓屡有求援信与他送去,但是他从来置之不理。何谓‘剽悍猾贼’?得便宜处剽悍如狼,临大敌时狡猾如狐。你们可又曾见过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的野狼与狐狸么?田丰龟缩在棣州至今不动,就是明证!小邓指望不上他的。”
“撤走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