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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左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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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帖木儿不花大惊失色,他说道:“吾军来前,丞相特别有交待,只求杀伤,不许恋战。一击成功,即迅速远遁千里。舍鞑子的军营不顾,反而去敢追区区一个贼帅,岂不舍近求远?谬哉!谬哉!”

陆千十二将要冲到竹贞所在的高地下时,终于重伤不支,摔倒马下。此时,左车儿差不多全部救出了陷入沼泽的士卒,他红衣红甲,催马二度援救陆千十二。竹贞赞道:“舍生忘死,虽陷重围,犹顾袍泽。真是一个有勇有情义的将军。”传令左右,飞马下去,齐声高喝,欲图招降之。

百万军中,左车儿杀人夺马,如入无人之境。

元军也有掉入沼泽的,但他们是步卒,并且有所防备,很快就爬了出来,围绕着海东骑兵布置成了包围圈。竹贞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有三两勇猛的海东士卒,跳下马来,向外突围,淤泥缠住腿,走不快,接连中箭身亡。

他两人去不多时,雷帖木儿不花赶到。

左车儿置若罔闻。

陷入绝路的海东士卒,目睹他的神勇,鼓起了勇气。一个个泥泞满身,跌倒爬起,追随在他的身后,拼死突围。陆千十二朝着竹贞站立的高地,奋勇掩杀。正冲杀间,托着的战马忽然猛地一沉,他转眼去看,却是另一侧托马的两个亲兵,中了元军的枪戈,不支倒地。

原来,竹贞扎营的附近有一片沼泽地,连日细雨,积水甚多。本来的面积不甚大,如今扩展到数里的方圆。察罕脑儿是个牧场,草丛连绵,波及沼泽地里也是杂草丛生,覆盖其上,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可谓一个天然的陷阱。

“陆元帅快走,沼泽中我军自有吾救。”

他兀自记得对邓舍做出的承诺,拨马远望,分辨出竹贞帅营的所在,道:“鞑子在察罕脑儿的城中尚有驻军,鏖战至今,或者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不可不防。尔等随我将此旗联插入竹贞的帅营,然后接应陆、左两位元帅,即刻撤军。”

雷帖木儿不花有智谋,擅长声东击西,纵横合击。他知道眼前战局如此,与其直接去救陆千十二与左车儿,不如拦截元军的援兵。只要拦截下来,使得左车儿、陆千十二有了稍微缓和的余地,杀出重围,再三军并作一处,方有撤退的机会。

他急冲到了岸边。

他没了长枪,改用马刀。元军放了陆千十二,将之牢牢围住。他身边的数个随行骑兵,相继战死。元军一多,逐渐收缩包围圈,坐骑就用不上了,奔驰不成。他骑在马上,反而成了显眼的靶子。

便在此时,南边三声炮响。铺天盖地,杀过来了元军的援兵。当先一将,打起的旗帜,看的分明,却是从察罕脑儿城中来的。众人喜色未退,又见大敌,不由面面相觑,叫苦道:“却该如何是好?”

激战到此,天光大亮。

曾昇冲在最前,他瞄准元军的一员将校,飞索抛出,把他套住,猛地往后拉。那元军将校站立不稳,连滚带爬掉入沼泽。沼泽泥多,顿时减缓了那元军将校的去势,使得他有空抽出短剑,一手拽住飞索,将之砍断。曾昇急往上赶,想将他拽住,一阵箭雨过来,只得后退。

箭势甚猛,左车儿踉跄后退几步。他挥刀砍出,把逼近的元军砍倒了两个,因失血过多,渐觉双眼模糊,他奋起精神,鼓勇大呼,道:“吾乃海东大将军麾下,左车儿是也!”

将乃军之胆。

他勉强抓住了马刀,重新握在手中,挣开双眼,轻蔑地看了看竹贞,转顾环绕周遭的元军士兵。他想起了邓舍曾经告诉过他们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唯义所在,死不足惜。

曾昇见势不可为,急请陆千十二暂且后退,以免后面包抄的元军上来,前后夹击,势必抵挡不住。陆千十二大怒,头也不回,叱道:“鞑子到我背后的时候再说!”血染征袍,毫无退意,苦战不休。

千钧一发之际,元军阵营突然骚乱。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众人的耳中。陆千十二抬头观看,见一人红衣红甲,使红缨枪,骑红丹马,带百余精骑,如虎如狼,杀入元军重围,溃阵夺旗,手下几无一合之将,转眼间,冲散了元军的外围。

他的谋划不错,怎奈细节上却出现了意外的转折。

遂横刀自刎。

陆千十二索性丢下战马,拔出马刀,大步冲阵。

后边弓箭手,前边枪戈手。

曾昇转头去看,透过重重阵地,看见一杆旗帜从远而近,飞驰到来。他松了口气,道:“雷元帅驰援到来,我军有救了。”

陆千十二组织了一次突围,连沼泽地的边儿都没摸着,就被接连击退。他浑身上下,泥水淋淋。左肩中了一箭,血如涌泉。头回碰到掉入沼泽,老革命遇上新问题,他深知必须即快改变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不然用不了多久,所率军马定然全军覆灭。

至正十八年,孛罗帖木儿统领诸军攻曹州。“参政匡福统苗军自西门入,孛罗帖木儿自北门入,克复曹州,擒杀伪官武宰相、仇知院,获印、金牌等物。”

而且,他们是千里奔袭,为了提高机动性,穿的全是轻甲,更不利防御。一时间,数里方圆的沼泽地中,冒着如蝗的箭矢、火铳,数百骑兵在泥泞里,挣扎反抗,死伤连连。半刻钟不到,已有近百的伤亡。

他暴喝一声,与两个亲兵合力,举起了一匹被射死的战马,遮挡在前,身先士卒,发起了又一次的突围反击。他既羞且愤,浑不顾生死,实有万夫莫当之勇,矢石如雨之下,他目不交睫,噗噗噗的闷响不绝,片刻功夫,不知有多少箭矢射到了战马的身上。

过往的岁月,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一一抚摸着身上的疤痕,造反、从军、杀敌。丰州逃亡,永平起兵,当邓舍的亲兵队长,双城外,夜袭高丽军营。历历在目,直到今日的数冲敌阵,两救陆千十二。这一身伤疤,就是他二十年人生的回忆。短短一生,轰轰烈烈。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大丈夫当如是。他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头顶蓝天白云,身陷十面埋伏。他身上的红甲,已不知是本来的颜色,还是被鲜血染红。他将盔甲解开,露出满身的伤疤。竹贞招降的声音渐渐远去,元军喊杀的叫嚷,也渐渐渺然不闻。

陆千十二岂肯就走?他横刀催马,分了左车儿部二三十骑兵,擒贼先擒王,依旧往竹贞冲去。不管拿不拿得下竹贞,至少他这一冲,能带走元军的注意,减轻左车儿救援陷入沼泽中骑兵的压力。

左车儿命部下一半杀敌,一半奔驰沼泽沿岸,接应沼泽地里的士卒们上来。随着上岸士卒的越来越多,元军的包围圈渐渐出现了空隙。曾昇的坐骑早战死了,他没有马,步行追随在左车儿的马后,救了好几个士卒出来。有人指着东边,叫道:“快看!”

三军应诺,旋即接踵陷阵。

那人应声答道:“吾乃海东大将军麾下,左车儿是也。”却是他得了王三的报讯,急忙赶来援救陆千十二。

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呼道:“吾乃海东大将军麾下,左车儿是也!”

“末将适才观元军营地,受我军突袭,又被大火焚烧,死伤者何止两三千之数。我军奔袭的任务已然完成。即便此时回军,丞相也说不的什么。元帅,您初投海东,本非心腹。若再无部曲,将奈之何?不言而喻。为日后计,请撤军罢。”

强弓劲弩、火铳连发。

雷帖木儿不花来的匆忙,带的人马不多,多为本部。察罕脑儿城中的元军,来了少说有一千多。旗帜如林,卷带起尘烟大起。雷帖木儿不花部,皆有怯战之意。这不怪他们,从四更到现在,他们没有得到过片刻的休息,人人带伤,实在早已精疲力竭。

左车儿等的劫营,那是千里奔袭、出其不意,不管放在谁的军队中,面对这种情况,都会难免出现溃乱。竹贞虽败不慌,引了陆千十二陷入沼泽。元军稳占上风,训练有素的一面很快就展现了出来。

陆千十二看在眼中,怒在心头。他急怒交加,恨一时大意,竟落入元军陷阱,牵连同生共死的弟兄们陷入危境。他折断肩膀上的箭矢,喷出一口鲜血,叫道:“今日命丧此地,吾命不足惜。临死,也得拽了这鞑子竹贞,同下地府,以为伴当。”

“是去追赶贼帅竹贞。”

自孛罗的父亲答失八都鲁起兵以来,至今七八年,先后剿灭布王三等义军,转战南北,与宋政权也屡有交锋,曾兵围亳州,迫使小明王出奔安丰。后因刘福通的反间计,答失八都鲁忧愤而死。他死后,孛罗帖木儿获得了统军权,更是雄踞冀中,屡获大胜,在彭城、丰州击败沙刘二、关先生,并且攻陷了宋政权的曹州行省。

曹州行省失陷不久,至正十八年十二月,宋政权设了辽阳行省。

※※※

陆千十二眼尖,见元军帅旗下有一人,金盔亮甲,骑高头大马,有数十将校簇拥,似为上将,急问左右是谁。他麾下一将,素来骁悍,名唤曾昇的,擅用飞索,即拍马上前,卷住一个元军的小校,拉到近前,喝问道:“前边那长须逃窜之人,是为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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