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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陆千十二嘿了声,道:“虽没甚用处,却叫做吃了‘磨刀水儿的,秀气在内’,瞧着这火把,图个心安罢了。”他忍不住地发牢骚,道,“这狗日的天气,昨儿好端端的,今儿偏生就下起雾来,对面不见人影。”
而就在这定辽东的前夜,他的心情便如那室外的大雾。他有信心平定辽东,却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他要的不仅仅是平定辽东,他有了新的志向,可就像在大雾中行走,他不知道能够走得多远。
这就是眼界的问题了。地位的不同,导致眼界的不同。佟生养只看到了一次战役的胜败,而邓舍看到的,却是整个辽东的未来。不谋全局,不足谋一隅;不谋大势,不足谋一时。
加上前边半句,更显出当时人的不可一世。
听起来有道理,又可以消除掉对己军的潜在威胁,又可以反过来,进一步威胁到元军,可谓一举两得。
真的因为起了雾么?想当日奇袭辽阳,可还下着雪呢。诸将对视一眼,反应快的明白过来,邓舍分明别有怀抱。
此为李白之诗《胡无人》,音韵激昂清越,诗中意思浅白,却慷慨豪迈,一派煌煌盛唐的气象。诸将闻之,无不意动。
1、紫塞。
“胡无人,汉道昌。”
院中红旗半卷,邓舍照例留诸人宴席。寻来也先不花留下的歌妓,檀板轻响,霜鼓声沉,那歌妓声裂金石,唱道:“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他很欣慰,他没找诸将,诸将先来找他问计,这很好。说明他们思考了,不管他们思考的问题有没有担忧的必要,不管他们考虑的对不对,最起码他们知晓个人的责任所在了,这就是个进步。
黏潮而寒冷的雾气,就像是起伏的波浪,又如上古的巨兽,吞没了天空,吞没了大地。耸立其中的座座城池,恍如一个个小小的黑色斑点,随着雾气的飘动,时隐时现,不到近前,就根本看不清楚。
邓舍拔刀起舞,刀风过处,带起烛影摇红。自永平起事至今,大小战何止数十。当时的八百老卒,凋零近半,万千将士的鲜血,浇灌出锦绣江山。他心怀激荡,应声咏叹:“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耳中闻听的喊声震天,炮声撕破了夜。眼前见到的隐约城池,雾气遮掩了鲜血。无数密密麻麻的箭矢,穿透浓雾,从不知名的地方射来。就在这安静的雾与沸腾的夜之间,彷徨失措的士卒们,便如浮游在云海中,丢掉了火把,又捡起了火把,随时会掉入看不见的陷阱。
那角鸣,翻腾起雾;那鼓声,震撼起夜。
“对,对。不早点拿下它,末将等心中不安,故此,结伴前来拜见将军。”
佟生养提建议前,有过对这个后果考虑的,他道:“若是只有这一支人马,末将会尽起大军,先灭来犯之敌。可是将军,如今不止我军一路,还有潘诚。末将以为,鞑子不会轻率来攻我军的。”
也就是说,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
邓舍回刀入鞘,他想起了幼时私塾,他的先生曾讲过的一句话。他说:“谁能万里一身行?大道虽孤,纵千万人,吾往矣。”
惠和城中。
“雾既来之,我军则安之。诸位将军多日劳苦,好好休息一下。待雾气消散,再做打算。”
“那鞑子会怎样?”
踩过胡人的肠子,淌过胡人的血,把胡人的脑袋挂在天上,把胡人的尸体埋在长城边。邓舍挥刀斩下,案几为之开裂:“杀!”佟生养热血沸腾,亦随之起身击案:“杀!”诸将轰然起身,抽刀斩案:“杀!”
2、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院子里,尽职尽责的亲兵们坚守着岗位,到处影影绰绰的人、时隐时现的枪戈,雾气朦胧了他们的身影,若不仔细去看,几乎难以与院中的树木、旗帜区分开来。
“他若来攻我,则后有潘诚。他若攻潘诚,则后有我部。鞑子必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末将推测,他极有可能会,……撤军。”
众人落座,自有毕千牛招呼亲兵端茶上水,见室内渐渐阴暗,又命人掌起灯火。众人眼前一亮,顿觉呼吸畅快许多。邓舍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慢慢说道:“我军连日征战,弟兄们辛苦。趁着有雾,做些调整、修养也是好的。”
“川州,区区小城,不足挂齿。有义州在它的后侧方威胁它,它不会有胆量主动来攻我军的。”邓舍微笑说道。
他现在需要做的,不是主动出击,而是坐观其变。一方面威胁元军,迫使他们加快攻打广宁;一方面养精蓄锐。那么,什么时候才是他出击的时候呢?待囊加歹与潘诚分出胜负,方才为他介入之时。
他说道:“你只看到了我军有两路,却没看到鞑子也有两路么?大宁、兴中州的鞑子,主力虽被我军歼灭,残余的还有数千,若再要加上青军,人数不少。打下川州,则鞑子有陷入两线作战的可能,我军也同样有陷入两线作战的可能。”
邓舍不由觉得好笑,笑道:“雾里边打火把,看的清么?”
走到近前,邓舍抬眼去看,却不是一个人,有佟生养、陆氏兄弟,七八个将领。打着火把的,正是陆千十二。
暮色深沉,夜色降临。
檀板停,鼓声止,那歌妓究竟胆小,竟被吓得瘫倒在地。
院外走进来一人,天还没黑,就打起了火把。铺天盖地的雾气里,泛着晕的那点光无事于补,倒是叫邓舍看的清楚,知道来了人。见那点光在雾里钻来钻去,转了半天,才好像摸着了路,又不敢肯定似的,犹犹豫豫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