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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宴席的,除了他们,另有不少没份儿迎接邓舍、地位又比较高的文武官员,比如总管府的罗李郎等人。宴席备在城中最好的酒楼,早有士卒戒严,邓舍登楼一看,果然豪奢。
秋末初冬的风,凋零了路旁的树木;光秃了许多的树枝,脱去树叶繁密的臃肿,精神抖擞地指向蓝天。
邓舍无言以对,再看赵帖木儿时,眼神完全不同了。杀父求生,如此的小人,猪狗不如。他微微奇怪,以洪继勋的脾气,怎会留下他的性命?洪继勋看出了他的疑惑,伸手前边引道:“请将军入城,然后再说。”
“赵小生的头,也正是他亲手砍下的。”
他派去双城的信使,至今依然没有消息。
邓舍岂会不知他想说的“见闻”是什么?无非请他出军辽阳罢了。他打个哈哈,道:“谈什么拜见?见外了。姚大人要来叙谈,本将欢迎,随时皆行。”
邓舍有了几分酒,笑道:“姚大人可是担忧方大人么?你且放心,方大人随在毛帅军中,安全得很。”
“反复狡诈,此等小人之辈,将军,即便他降了,也饶不得。”
总之,一席酒满堂皆欢。洪继勋、吴鹤年,包括姚好古在内,一个个轮流上前,恭祝邓舍大破高家奴,扬威辽东。就是姚好古的神情,怪怪的,欲言又止。
沿途,迁徙来的女真部落十室九空,不用想,大多参与叛军去了。陈虎调派了精骑,四处扫荡,凡有存留部落者,杀无赦;杀伤甚多,人头统统挂上旗杆,血淋淋地滴洒一路。
“女真降卒?”
攻城时,红巾嚷叫高家奴跑了;战后搜检俘虏,高家奴真的跑了。不过,相比攻下盖州,这点少许的美中不足就算不得什么了。
没有兄弟的少之又少,十个人里边兴许能有一个;兄弟皆在军中的也不多。把他们遣散回去,不损实力;同时给了别人仁义的印象,最起码弱化了他们的警惕、不安,会化解一点他们的抵触心理。
女真人叛乱,看似不好处理,把主观拿走、摆出客观,一目了然地分析,也好处理。此正是洪继勋的长项,叛乱才平的时候,他就思虑成熟了。
“这是个人才。”邓舍说道。别的不说,就凭他会打洞,也得好好笼络。当即从诸军中抽调了几百骑兵,交给他,兵荒马乱的,再多的奖赏也比不上给人马实惠。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邓舍提军回来,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了叛乱。他怎么知道了叛乱?显而易见的有军官给他报信。洪继勋自认为他的苦心,邓舍会知晓,所以不多做解释。邓舍也不去问。
就在这全军上下,秣马厉兵、准备一战的时候,夜晚,哨探回来了。他带来一个叫人惊喜的消息:“女真人降了。”
这是做给女真人看的,做的再好不当饭吃,实打实地工作也得做。邓舍问道:“来援双城的军马总共多少?”
城南倭人营地。倭人早就饿得不行,不少士卒亲眼看到,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突围了数次,次次失败,也曾有大股求降,陈虎一概不理。数日后,得了邓舍的命令,大举攻营,倭人饿死的,比战死的还多。
洪继勋、姚好古、张歹儿等人出外相迎,邓舍跳下马,很多天没见,着实想念,自有一番亲热不提。
邓舍冲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眼中透出赞许的神色,算是对他之前写信报讯的一个表扬。洪继勋等人看不明白,张歹儿明白,他一躬身,道:“凡有将军命,赴汤蹈火。请将军下令。”
诸将瞠目结舌,邓舍一怔,随即大笑,虽出乎意料,细细想来,也在意料之中。“定然女真人风闻了我大军回师,他困军城下多日,占不着便宜,所以干脆降了。”
他看着道路两边的民居、商号;行走在宽阔的青石板道路,马蹄的的。偶尔可见窗中的少女,那好奇注视的目光;虽经过了战争的洗礼,双城变化不大,依然他离开时的景色。人面桃花笑春风的诗句,在他的心头一闪而过,有些不和景,自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众人再看张歹儿,有羡慕的、有不解的、有若有所思的。
张歹儿恭敬回答:“带上末将部,各城统共来了六千人;其中一小半,都是才来不久的。”
然后,邓舍又挑了几个亲兵,跟着他,学习挖地道的技术。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别人会的再多再好,总不如自己会。
“将军之志?”
当下,洪继勋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女真人叛乱的经过。他指着城上人头中的一个,道:“此便为赵小生之头,边儿上那个为卓都卿。这一次女真叛乱,罪魁祸首就是他们。”
有些话,说开了反而不如不说,难得糊涂。
难为洪继勋,双城这苦寒之地、战乱才过,山珍海味不算出奇,其中甚至有中原、江南才出产的特色佳肴。也不知他从何处寻来的。
邓舍愕然,赵帖木儿忙补充:“义子。”
用一个词儿来形容的话,邓舍归心似箭。但,辽阳战事继续,也不能说走就走。他直又在盖州停了三四天,确定毛居敬顺利抵达城外,得了他的支援,暂时看来,辽阳称得上安全了。
他这话中有了调笑的意思;洪继勋扶鞍慨然,说道:“人生天地之间,便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人或云死而有鬼,子不语怪力乱神。人这一辈子,短短数十年罢了。今世,时当乱世,胡元膻腥扰中原百年矣,大丈夫不能建功立业、青云直上,快活今日、留名后世,实在白活一世。”
洪继勋一笑,瞥了边儿上姚好古眼,附耳轻声:“欲定辽东,此人或有大用。”
这句话源出《世说新语》,当时东晋,桓温北伐,行至金城,见年轻之时所种之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他的真情流露,固然魏晋风神;他所感慨的,有源自对生命迅速流逝的悲伤成分,不过因了他在第二度北伐的过程中,同时却也有建功立业、大业将成的意思。
邓舍仔细询问过这些人的家世背景,挑选了十几个与北方大的女真部落关系不深之人,一杀了之。
什么叫建功立业?什么叫青云直上?邓舍笑容微微一顿,随即当作未曾领悟,只是附声感叹:“诚然如此。我在辽阳时,关平章曾问诸将平生志向,深有感触。”
处理罢叛军,邓舍没考虑好怎么处置佟豆兰,先放下不提。洪继勋、吴鹤年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双城最近的情况,先给邓舍个印象,具体的事儿,明日再说。堂外天色渐晚,洪继勋备有酒宴,众人离了大堂,众星捧月般,拥着邓舍前去宴席。
军官处理完,底下该几千的俘虏。“将军如何处置?”
各城镇戍将领中,他不过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论地位,比不上文、陈,也比不上赵过,甚至较之罗国器、李和尚、关世容这些老将,也差了许多。加强边疆、各地的镇戍,是个大工程,按道理讲,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拟定这份计划。邓舍当着诸人的面,把任务交给了他,似乎可以预示,张歹儿在军中的地位,不日就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洪继勋冷笑声,道:“将军说的不差,同为一赵,他正是赵小生之子。”
赴宴的人中,有三四个邓舍不认得的。洪继勋一一介绍,都是他数月来从各地搜检得到的文人名士,除了一个高丽人,皆为汉人,等着邓舍任命。邓舍渴求人才之心,如今真如周公吐哺,大喜过望,当下相见甚欢。根据洪继勋的推荐,有军事才干的,进入军中;有民政才干的,进入总管府、或者各地官署。
洪继勋咳嗽一声,打断两人的对话。这会儿堂下宴席正酣,赴宴的八成都是军中将领,许多出身上马贼,与邓舍熟稔,自家人也似,不拘束、不客气,这些粗汉丘八们猜枚划宝,乱成一团,没人注意他们几人。
洪继勋道:“将军的夸奖真叫小可汗颜。”难得,洪继勋也会汗颜一回,他接着道,“平叛不足挂齿,多赖了将军的威风。将军以双城托付小可,小可却不能为将军守卫后方,惭愧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