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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帐,方才想起睡在里间的李闺秀,他迟疑片刻,柔软归柔软,军机归军机,示意来人帐内等候,急步来到里间。李闺秀早穿好了衣服,跪坐地上,静悄悄地望着他。
李闺秀睡觉很轻,但她好像不愿离开邓舍温暖的怀抱,仍闭着眼,颤栗似的动了下,皱起了可爱的眉毛。邓舍不确定她醒了没有,但他知道他必须醒了。只有那为李闺秀方才举动所触动的柔软,叫他犹豫了片刻,他轻轻地往她橘子瓣似的嘴唇上沾了沾,随即小心地挪开她的脑袋,毅然起身。
“除了伤亡,因鏖战过久脱力的也不少,可战士卒目前不过六千余人。”
许人、李靖很佩服,随侍左右,道:“鞑子有备,我军无备。仓促应战之下,能获得这样的战果,将军,很了不起了。”
他率军绕过杨万虎、许人的阵地,试图由侧翼第二次实施包围,但毕竟前阵的元军大多为骑兵,机动能力很强,负责指挥的元军将领见势不好,在三次冲击许人、杨万虎阵地无效的情况下,丢下了七八百尸体,果断地转进后撤。
“毛居敬当日已星夜往报辽阳,但小人来的路上,经过辽阳,并未见辽阳援军出城。”
他游目四望,聆听帅帐外的虫鸣、偶尔远方的战马嘶叫;昏黄的烛光,怀中的女子,这一刻,给了他从未体验的感触。
他披衣而起,踏着月色走出帐幕,对毕千牛比了比手指,嘘了声:“小声点,出来说。”
河光秀向邓舍贺喜,邓舍揪然不乐,望着夜幕下尸横遍野的战场,叹息道:“此战算不得获胜,我军伤亡远甚鞑子,充其量算个平手罢了。”
半日苦战,疲惫的不止红巾,撤退而走的元军也没再回来。邓舍依然小心,散出数十股游骑,放出三十里外;然后派遣了信使,前往东牟山联络潘美。
他想到了两条路,或者回援辽阳,或者会合陈虎、撤回双城。但是不是还有第三条路呢?帐外,盔甲擦摩,刀剑碰撞。一个亲兵拉刀喝问:“来着谁人?”
“小人来前,毛居敬下令,严命要求务必三日内攻下盖州。”
“万人上下。”
“盖州如何?”
不料话音刚落,一人忽的窜出,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一抱拳,朗声道:“末将在此。”
他没看见,一双眼随即睁开,如星星滑落入深海;草菅人命的世道,两个一定程度上同病相怜的人呐,那如星的眸子里,被雾气笼盖,泛起晶莹的露珠。
辽阳一克,辽西、广宁自顾不暇,则毛居敬孤军悬外,数日可定。然后或再打辽西、或再打广宁,邓舍嘿然笑道:“纳哈出分明各个击破的主意。”
邓舍一边命令就地安营扎寨,一边派人清理战场。杀红了眼的红巾士卒们,没有优待俘虏的一说,凡是战场上遇到未死的元军伤员,统统补上一刀,割下人头算是战功。
“实不相瞒,末将本是做生意的。”
邓舍道:“我军可战者,剩下多少?”
有些人,你给他(她)一个笑容,他(她)就会把你当作唯一的亲人。这一刻,她不再像个玩偶似的瓷娃娃,她有了活泼的生态,她轻松自然,她好像无忧无虑,也许只有睡梦中,才能释放出她所有的天性?
他也就随口一问,当元军冲击最猛烈的时候,丘陵地带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估计那刘姓的百户,早就挂了。
一夜睡的不稳当,恶梦连连。他隐隐觉得,似有人悄悄走到他的身边,吃力地帮他卸下沉重的盔甲;不久,一点凉意敷上他的额头、胸前,他呓语也似的说了句什么,舒畅地叹了口气。
倒吓了邓舍一跳,转目打量,见他缠甲带盔,面颊甚胖,挤的一双细眼便如蔑竹片一般;仔细观看,他盔甲上血迹斑斑,却似乎尽是敌人所留,本人身上竟是找不着一丝伤口。邓舍惊诧而笑,道:“好一个刘百户!”
辽西增援不得;广宁面对搠思监十万大军,估计自保不及。如果判断没错的话,盖州叛乱,绝对出自纳哈出的手笔,以高家奴及叛军缠住毛居敬,造成辽阳空虚,他的下一步,定然是奇袭辽阳。
不知过了多久,凉意渐渐变得温热,仿似有个纤细的躯体,靠近了他,迟疑着像想搬动他的胳臂,就像小猫寻找小窝儿,却终于缺了胆子,畏畏缩缩地不敢动。邓舍翻了个身,展开手臂,搂了她在怀中。
邓舍虚张声势地追了几步,放开包围,任其撤走,以免追的急了,再被其反咬一口。夕阳落山,西天的红霞灿烂如云,夜晚到的前夕,这一场未预期遭遇战宣告结束。
果然福将。邓舍凝目瞧他半晌,记起他骑射娴熟,心想:“莫不是军户出身?”问道:“从军前,做些什么营生?”
“分出一千,戍卫……”邓舍瞧了瞧远近地形,“戍卫前边丘陵地带,防止鞑子杀个回马枪。余下诸军,赶紧搭营。”看见丘陵,他想起了先前那位骑瘦马的胖人,问道,“刘杨百户呢?”
不但他俩这么想,上下军官、各部步卒,也都是这么想。整理战场、安营扎寨的士卒凡走过邓舍身边的,无不举刀示意,眼神中流露出敬佩、敬仰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