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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马车离了中都,奔行在宽阔的官道上。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乱花渐欲迷人眼。长居深宫的念瑶姑娘不由目眩神迷,大大冲淡了失眠引起的烦恼。
念瑶的脸更红了,但心里却暗暗感激他一下……因为那一声腹鸣,其实是她发出来的。
说来可怜,残酷的战场生涯,严重的摧残着他的神经,以至于整晚辗转反侧,甚至到午夜都无法入眠。这毛病连乐布衣都治不了,但后来偶然发现,只要在颠簸的马车中,他就可以安然入睡,不停不醒,一停下来就醒……是以昨夜石敢才赶着马车瞎转,就是想让王爷能休息好些。
“这不合规矩!”李清已得到命令,兵部的钱粮一丝一毫也不能外流,只听他态度强硬道:“既然话不投机,王爷还是请回吧。”
“油嘴滑舌。”秦雷淡淡笑道:“回去跟陛下说,我把整个兵部都请回京山城了,让他把握好机会。”说着便放下车帘,坐在软椅上闭目养神。经过一晚上的自我折腾,他终于十分困倦了。
马车径直开入一家客栈的后院,待稳稳停下来后,秦雷终于醒了过来,起身伸个懒腰道:“睡得真香啊……”揉揉眼睛,又对身边的念瑶姑娘道:“你也睡得不错吧?”
见她一脸的不可思议,那爱说话的老板娘道:“这位小客官定是没听说过颇罗,这名字是西域话,换成咱们汉话就是手法饭的意思。”
原来李清一见秦雷出现,便知道事情不能善了,趁着秦雷与考功司聒噪,偷偷唤来了兵部的署兵。
“到底要多长时间?”秦雷面色不善地问道。
秦雷摆摆手道:“各忙各的吧。”便去内间洗漱一番,除下皱皱巴巴的王服,换一身宝蓝色的丝绸长衫,又让石敢用同色的头带将长发简单一挽,施施然出了房门。
李清一看,顿时面皮发紫,闷哼一声道:“拜托王爷先弄清楚,这不是书生汇集的户部礼部,这里是舞刀弄枪的兵部!”说着把手里的茶壶往地上一掷。伴着茶壶破碎的声音,轰隆隆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全副武装的百人队从后院跑出来,将秦雷等人围在中央。
李清面色一滞道:“王爷,您得讲道理啊!”
“很好,只争朝夕吧。”秦雷淡淡道:“石敢,把考功司的老爷们护送到马车上去,审不完就不放他们回来了。”便有身手矫捷的黑衣卫上前,拎小鸡一般抓住几个考功司的官员。
“快吃吧。”秦雷接过石敢地上的丝绢擦擦手,轻笑道:“你不是饿了吗?”
西南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好奇心越来越强烈,这几年来,她第一次有了想去一个地方看看、探探究竟的念头。
谁敢来?谁又好意思来?这些王府亲兵脱|光膀子以后,把在场的人全都吓呆了。即便有勇悍之辈,不怕这些凶神恶煞,却也打心眼佩服为国拼杀的勇士,高低不会向他们动手的。
“那就加吧。”念瑶低头小声道。
念瑶一边小口地喝着汤,一边偷瞧着秦雷,只见他吃完抓饭,又意犹未尽的吃起了盘子,很快便“咯吱咯吱”的吃下去一半……看到这荒诞的一幕,念瑶完全呆滞了。
看着那一盘子花花绿绿的……破锣,念瑶本来还挺有兴趣,却见秦雷竟然下手去抓,顿时没了食欲,乖乖低头喝汤。
跟着下了车,便见秦雷在跟一个店老板模样的人说话,她赶忙低眉顺目站在一边,小耳朵却不由自主的支楞起来,听两人说话道……
“那就在这吃吧,”秦雷倒好说话,捡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无所谓道:“想吃什么你点吧。”
“孤王不是不讲理的人,可只有支起锅子煮百米,没有支起锅子煮道理的,那些孤儿寡母可等着朝廷的抚恤救命呢,”秦雷面陈似水道:“孤可以不带你的虾兵蟹将走,但你得把抚恤先给我!”
不一会儿,一碗香气四溢的羊汤、一张金黄酥脆的面馍便端上来,悄悄咽下口水,偷偷看一眼秦雷,见他仍然在四处张望,念瑶只好无比端庄地等着。
“谁敢?!”李清高叫一声道:“给我挡住他们!”兵部的士卒暗暗叫苦,只好举着刀枪挡在黑衣卫与兵部官员之间。
“属下已经把自个的住处腾出来了,爷您先进去洗涮洗涮,咱们待会就吃饭。”原来这是他自己的地盘,定然是不想花钱,这人可真抠啊。念瑶不无恶意的想到。
“王爷息怒,”见那都司不能招架,李清赶紧出来圆场道:“兵部年前忙着筹措军需,人手捉襟见肘,考功司的也被抽调出去,这才没有人手办这件事。”说着胸脯拍得山响道:“王爷请放心,下官亲自督办此事,让他们加班加点尽快落实!”
黑衣卫立刻冲上去要拿人。
点点头,将那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盘子递到念瑶面前,秦雷含含糊糊道:“西域缺水,当地人就拿薄片馕当盘子盛抓饭,吃完抓饭‘盘子’也被油滋润得透香,接着再吃‘盘子’,连洗盘洗碗都免了,一点不浪费。”
那些兵部的士卒被黑衣卫用眼神定着,竟然一动也敢不动。
招呼客人的老板娘倒是耳朵尖,一个字都没漏,闻言笑问道:“好嘞。客官加不加血,不要钱的。”
说着他把头一偏,露出右边耳根到下颌处,一道长约四寸的大疤,冷笑道:“这是在牧野原上,跟百胜军厮杀时留下的一点记号。那个凶狠的齐国鬼子,刀头上的功夫太差,没能把我砍死。”又一指左边心窝上一片柳叶似的创口道:“这里是在潼关城上,还是齐国鬼子,一刀插|进这里,”说话间,还把手掌并刀,往自己创口上一戳,就把院子里的人吓得一哆嗦。
最倒霉的就是念瑶姑娘,她被强迫听了一宿的絮絮叨叨,一直强撑着不睡,直到凌晨才迷瞪一会,根本不解乏。本想着白天再睡会,却又被秦雷的呼噜吵得根本睡不着,只能两眼发直地望着窗外……
“吃饭就不必了,”秦雷摇头笑道:“外面看着挺热闹的,我想出去转转再说。”“明明一直在睡觉……”念瑶腹诽道。
秦雷负手在人流中徜徉,念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目不暇接地望着道两边各式各样的小吃,什么牛肉面、臊子面、鸭血粉丝、小笼包;烤牛肉、炸春卷、蒸年糕、煮鸭蛋,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难以置信这魔幻般的一幕,她认真的数着遇到的车队。整整一个白天时间,大概有二百一十队马车从西南边驶往中都;同时有一百七十多个车队相向而行,令人目不暇接。
她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在进宫前却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然知道条条大道通中都,却没有一条西南方向的……换言之,这条繁华的宽大商道,应该是她入宫后这两三年才兴起的。
秦雷接过那盘色泽鲜艳的颇罗,见盘里除了用羊肉外,还有鸡肉、葡萄干、杏脯,哈密瓜。有饭有肉又有菜,什么营养都全了。不由摇头笑道:“你一个卖羊汤的居然嫌膻气。”说着也不拿勺子筷子,竟然伸出右手三个手指去抓着吃。
……
“这个……最少半年吧。”那都司看一眼尚书大人,小声答道。
走到小镇上时,已经是夜色深重、华灯初上了。但街道上仍然熙熙攘攘、人流不绝,除了道两边的酒楼饭馆之外,还有各种风味的小吃摊遍布街头巷尾……不是谁都舍得下馆子,这些物美价廉的小食摊,同样买卖不错。
一见自己被围,秦雷却毫不生气,仍旧笑眯眯道:“要动粗是不是?”他周围的侍卫也一脸笑意,根本看不出一点紧张。
“不错嘛。”秦雷气急反笑道:“从没进腊月就给你们送过来,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你们考功司两天才能审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