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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中书只道他煮熟鸭子嘴硬,不信道:“但说无妨,会文而已,只要贴切押韵、合情合景,无论先生说什么,学生都只能一笑了之,却不会记恨的。”见胜券在握了,他便一个劲装大尾巴狼。
这话说得狂傲,秦雷扑哧一笑,还未说话,边上几个文生打扮的中青年却不爱听了,一个面庞通红的青年人怪声道:“好一个视功名如粪土啊,这位兄台好大的口气,却不知是神机门下还是鬼谷高徒呢?”
别的书生见他如此无耻,都对那年纪大些的书生道:“方对王,把这有辱斯文的狂夫灭了,好让他知道什么是天高、什么是地厚,什么是长着三只眼的马王爷。”
方中书面色尴尬,吭哧道:“方才说过……一笑了之……怎能说了不算?”说到这,话语也流畅起来:“倒是先生,可不能爽了状元楼之约啊。”
正月初八这天,南北城的主要街道上尽是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却是一家家的茶馆酒肆开了门。店老板们穿着簇新的大红绸衫,一团和气地站在门口,亲自迎接着南来北往的客人。
秦泗水摸摸怀里,回头对石敢道:“带够钱了吗?”
却不防方中书冷笑道:“带叶春海棠!”显然这狂生入了套,虽然对的贴切,却十分粗鄙,接下去自然难上加难。
却听乐布衣一脸无所谓道:“本人无门无派,湖海逍遥散人一个,天地乃大,我心最大,何必要攀别人的高枝。”
乐布衣朝众人一拱手,呵呵笑道:“众位做个公证。”此时周围早围满了看热闹的举子、路人,闻言哄笑道:“放心,他若干动手,我们会拉着的,只管说就是。”
乐布衣仿佛毫无所觉道:“半根连须夏山药。”
方中书还多了个心眼,唯恐对面的狂夫凑巧听过自己的题目,决定吟一个自己都没听过的。
那文生一瞪眼,怒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方中书推辞几下,见秦雷态度坚决,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再推让便是学生矫情了。”
文生没想到此人如此毒舌,不由急得满头大汗。边上一个年纪稍长些的青衣文士上前道:“昶柏老弟暂且歇息,待为兄会会这位大才。”
那狂夫果然上当,显摆似的拿“半根带毛山药”对仗,俏皮是俏皮了,却没法再往下胡咧咧了。
“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这也是他苦思不得其解的一条绝对。
“好!”那些书生没口子叫号,纷纷小声嘀咕道:“‘方对王’就是霸气,往往一上来就能把对手打蒙,根本用不着第二下。”
乐布衣清清嗓子,一脸诡异笑容道:“听好了,我的下联是……”顿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山北青衣才子方中书腰下半根连须夏山药。”
乐布衣也笑道:“中书老弟,这是老哥的东家,京里有数的负户,咱们还是吃他的吧。”“负户”是秦雷的自嘲,“负”的含义,还是他教给乐布衣的呢。
说着拱手对乐布衣恭敬道:“先生确实大才,中书佩服佩服,只要您能接下这一对,中书便甘拜下风,终生不言‘对联’二字。”
见对面的狂夫终于默然不语,方中书谦虚拱手道:“若非先生高才,中书即使取巧赢了先生,也没什么光彩的。”这话让秦雷眼前一亮,心道:“既要当婊子又要树牌坊,偏生还让人生不出怨怼来,此人大有前途啊。”
那“方对王”朝乐布衣拱手道:“这位先生请了,学生山北方中书,自幼偏爱楹联,于此道浸淫二十载,不过略有所得而已,所谓‘对王’却是朋友谬赞了。”
“一枝带叶春海棠。”方中书心中冷笑道:“再让你嚣张,你越是胡咧咧,待会就越难看!”
边上的乐布衣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白色长衫,表情淡然、神情悠闲,手中也拿着根甜棒。听了秦雷“可怜可恨”的感叹后,乐布衣微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其可怜之处啊。”
“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浪,浪滔滔,观,观,观。”乐布衣将那甜棒消灭干净,拍拍手,微笑答道。
众人先是一错愕,有脑子快的便怪笑起来,这时其他人也明白过来,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涕泪横流,仿佛一千只鸭子下河一般。
而对方事先并不知道还有后两层,一路被牵着鼻子走下来,寰转腾挪的余地就大大缩小,往往对完前两层便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待第三层再出来,却已是无力回天了。
“来了!”方中书心中一阵狂喜,便将蓄谋已久的杀手锏甩了出来:“江南红粉佳人苏小小鬓边一支带叶春海棠!”说着哈哈笑道:“请先生对!若是对出来了,学生在状元楼摆酒认输。”花枝乱颤的模样极是欠扁。
只听乐布衣呵呵笑道:“这下联其实不难对,只是有些不雅,怕惹恼了中书老弟。”
秦雷连忙小声道歉道:“方才词穷了,为了对仗不甚泄密,先生原谅则个。”乐布衣翻翻白眼,苦笑道:“公子两不相帮即可。”
方中书脑门上刷地流下汗来,他那上联号称绝对,传遍整个山北,至今没人对上。想不到眨眼功夫便被这狂夫破解,怎能不令他胆战心惊?
乐布衣抬起双手,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爱煞这位东方曼倩般的人物,已经把他当成了心中偶像,让咋地咋地。
乐布衣谦虚道:“哪里哪里。”
几个文生见他越说越不要脸,便想挫挫他的锐气,那红脸文生走到乐布衣面前,上下打量他一阵,突然冷笑道:“井底孤蛙,不知小天小地,偏爱自高自大!”
乐布衣眼都不眨一下,摇头笑道:“孝悌忠信礼义廉。”两人一个王八一个无耻,倒也登对。知道秦雷听不懂,乐布衣特地小声为他解释一下。
众人心道:“您不是练的童子功吗?还补个囊球?”但见方对王的题目如此简单,不由暗暗捏把汗道:“不会黔驴技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