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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九七年,他不能太细的追问这笔钱地流向,也不可能要求这笔钱由锦湖直接发放给丽丰印染厂的职工,毕竟那时候三百多职工是由市纺织工业总公司接收过去的。
市劳动部门看到田力山上交的材料,大概恨不得吃下去吧?
旁边地小餐馆,炒了两个菜。也没有叫酒喝,等到九点钟,田力山他们还要去学校收送衣服。
“就你废话多,要不你来给说说?”田力山不让李健光胡乱插嘴岔掉自己的话题,继续说道,“这个里面有一个再就业渠道的问题,工作岗位还是有的,但是好些岗位看到是四五十岁地人上去应征,就给闭门羹吃。这个与企业沟通的渠道,不应该是下岗工人自己去跟企业建立。好些人老实巴交的,只晓得做自己手头的事情,而且信息量也很窄,就算有工作岗位在那里等他,他也不晓得怎么去争取。还有一个就是再就业培训的问题,工作岗位的性质又不可能完全相同,三四十岁的人,正是家里的顶梁柱,谁高兴再去新的工厂当徒工?我是力有未逮,我想市里应该出钱成立一个促进再就业地机构,建立再就业渠道、进行再就业培训之类的,我写了一个材料,前些时间交给市劳动局以及分管地胡市长都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你要是关心这个问题,我这里还有一份,交给你看看……”
真要坚持那么做了,那就要得罪体系内的一大片人。
除田力山,张恪对丽丰印染厂地其他工人代表还真没有留意。
这笔钱到底有多少会落入三百多名下岗职工手里,张恪心里没有一点底。能有一半用到上岗职工头上,他就很心满意足了,听田力山这语气,似乎还要少许多。微微叹了一口气。
“是啊,不要看老田给安排在总公司的工会里,印染厂好些人重新找工作,都是他帮着跑的,请客吃饭都是他自己往里垫钱……”李健光说道。
“给女朋友管着感觉受约束了吧?”田力山笑着打趣说,“谢谢你们小两口帮我忙,还听我唠叨说这些事情,我等会儿还事要做,不然跟你们小两口聊聊天,倒也不错……”
在许多人眼里,似乎是田力山特殊的身份让他享受了特殊的优待,责任追究到他这一层,处罚力度就陡然减轻了。似乎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往上追究了。
“那你认识橡树园幕后的大老板不?”孙静檬狡黠的笑了起来,在田力山看不到的地方拿脚尖轻轻的踢张恪。
当初,除了购地费用之外,橡树园还为丽丰印染厂三百多名职工一次性支付给市纺织工业总公司一千二百多万的安置费用。
“可能碰了不少壁吧……”张恪笑了笑,田力山身上有着不少时代的局限性,但是比起那些官老爷,田力山要值得尊敬多了。
其他到九十年代中期,下岗职工的问题已经不容忽视了,但是国内不容忽视的问题还有很多,比如说公务员的住房问题,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去解决。
张恪也想抽支烟来着,给孙静檬夺了过去丢掉。张恪瞪了孙静檬一眼。孙静檬娇笑着在他耳朵轻声说:“你要注意的身份哦……”
“还有什么事做,洗衣服、熨衣服,我也拿手的……”张恪不理会孙静檬的话,问田力山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谁也没有整我,我自己窝心辞职还不行啊?”
“啊……我说怎么觉得面熟呢,只是没敢认啊。”李健光伸手紧紧握过来,“跟你罗书记认识吧?有些情况你要帮我们跟罗书记反应反应……总公司跟轻工局的那群玩艺真不是玩艺儿,老田还是全国大人代表呢,就这样给他们整下来了。”
按照当时拟定的方案,丽丰印染厂彻底关停之后,职工都交由主管部门市纺织工业总公司来负责安置。
谁说大一的学生就不可以抽烟了?张恪郁闷地想着。
“事情就是这样。看到橡树园现在建起来,燕归湖北岸变得这么漂亮,前天到创业园区里走一走,都不敢相信那里是原来的印染厂,也晓得我们当时硬拦着有些不讲道理,”田山力借过张恪递过来的一支香烟,拿衣服遮着在风中点燃,吸了两口,又叹了一口气。“只是三百多职工就这样莫明其妙的都给丢了饭碗。还有超过一半多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工作,没有收入,特别是那几人跟我站出来代表,房子都给收了,没有收入,一家人还要租房子住,心里又堵得慌……”
“办这样一个服务机构不要四十万的经费,市里为什么不给他们钱?”
“没见过,”田力山摇着头笑了笑,“那种大老板,听说市里都是罗君、王维均亲自接待的,都说这次投次上百亿的晶圆厂。跟橡树园是同一个老板。这种人物,我哪里见得到?”
虽然下岗职工潮还没有涌现,但是截止到九七年,建邺市以“放长假”、“停薪留职”、“两不抓”等名义实际下岗失业的职工将近两万人,其中近一半人是就业弱势群体。
不是下岗职工或其家属,很难体会这个时代带给他们的阵痛是多么的难挨。
这次是要将洗净的衣服送到各个宿舍,比收衣服工作量大,让孙静檬在宿舍大厅外守着三轮车,张恪与田力山爬上爬下送衣服。
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时候再找市委书记罗君问一问,他或许对那次在丽丰印染厂大发雷霆的事情都已经印象很淡了,对那些一直都小心揣摩上意的普通官员来说,惟恐做得不够细致周全。
下岗职工生活保障以及再就业相关方面的政策一直拖到九八年秋后才陆续出台,地方上的措施则更滞后一些,特别是经济基础差的地区,条件会更加艰难。
将收到的脏衣服送回洗衣房,田力山喊上一个人。说是一同到隔壁的小餐馆里吃饭。那人有些舍不得钱,说道:“店里再等一会儿就要开饭,不如店里一起吃……”
张恪笑了笑,陪着田力山走送半天衣服了。他愣是没有问起过自己的身份。也不随便为自己抱怨什么。
何况那些给厉声训斥、给吓破胆子的官员更需要迁怒与转移责任的对象。
“哪能啊?人们可是正经到建邺来投资的,能帮忙解决,那是再好不过。”田力山也不多问什么,就拉着李健光离开。
“大不了今晚不睡觉多抄一份,几十页信纸有什么大不了……”
丽丰印染厂给关停之后,三百多名职工并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而是第一时间给下岗分流了。
“他女朋友那么多,我可不是其中一个……”孙静檬揶揄地说道,忙着撇清与张恪之间的关系。
总要细究起来,田力山等人是无法对丽丰厂的污染事故负责任地,丽丰厂的生产安排、再投资都是受市纺织工业总公司控制的,要追究。也是将市轻工局、总公司的头头脑脑挨个地削一通。
事情到这一步,似乎是这个年代一种比较标准的处理方式;替罪羊而已,而且又巧妙的将怨气积累到田力山头上。
有些事情还是要随波逐流的,但是。有些事情,能补救还是要补救的。
骑着单车载着孙静檬回1978,张恪在酒吧角落里坐下来,认真的看着田力山所写的材料。
“凭什么给他们,为什么要给他们,谁给他们,钱从哪里来?”张恪嘴角挂着冷漠的笑,有时候会禁不住的冷漠,不是对这件事,而是对某种希望的冷漠,他太熟悉这个体系了,“还有这个材料里的数据,谁会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