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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被剑尘邀去逛公园,我们坐在河池畔,看那护城河的碧波绿漪,我又不免叹气,剑尘很反对我这样态度。本来我有时也觉得这种多愁善感是无聊的,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从古到今是展露着缺憾的,如果不能自骗,不能扎挣,就干脆死了也罢;如果不死呢,就应当找出头绪————这些理智的话,也曾在我的脑里涌现过,并且我遇见和我诉说牢愁的人,我也会这样的教训他一顿,不过到了我自己身上,那就 很难说了。
今天剑尘很劝了我许多话,他希望我打开一切的束缚,去作一番伟大的事业,他的态度诚恳极了,我不能说没受感动,并且我也相信国家是需用人才的时候,不论破坏方面,建设方面,处处都得人才————说到我呢,虽是自己觉得很渺小,但我也没看见比我更伟大的,如果我觉得自己是伟大的,也许就立刻变成伟大了。
我们没有系统的谈了许多话,虽然得不到结论,然而我心里似乎痛快点了。回家时已经是沿路的电灯和天上的群星争耀了。
三月二十一日 今天我从公事房回来后,独自坐在院子里的丁香树下,树枝已经发青了,地上的枯草也长了绿芽,人间已有了春意,西方的斜辉正射在墙角上,那枯黄的爬山虎,尚缀着一两张深黄色的残叶,在斜辉中闪光。晚霞一片娇红,衬着淡蓝色的天衣,如晚浴美女。
我的心————久已凝冷的心,发出异样的呼声,自然,这只有我自己明白……唉……我真没想到我竟是如此懦弱,我看见我胸膛中的心房在颤动,我的彷徨于这含有诱惑的春光中。
燕子已经归来,而丁香还不曾结蕊,桃枝也只有微红的蓓蕾,蛰虫依然僵伏,但温风已吹绉了一池春水。我怯弱的心池也起了波浪。
独自坐在这寂寞的庭院里,听自己的心声哀诉,这惆怅、烦恼真无法摆布,无情无绪走进卧房,披上一件银灰色的夹大衣,信步踱进公园的后门,在红桥畔,看了许久的御河碧漪,便沿着马路来到半山亭,独自倚住木栏看流霞紫气,抬头忽见紫藤架下,一双人影,那个穿黑衣服的女郎很像星痕正低着头看书呢,在星痕的左边坐着一个少年,那脸的轮廓似乎在那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我正对着他们出神呢,星痕已经看见我了,她含笑向我招手,我连忙下去,他们也迎了来,星痕说: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我笑道:“本没打算逛公园,一人坐在家里闷极了,不自觉地便从后门来了————这自然是我家离公园太近的缘故。”星痕笑了笑又指着那个少年说道:“你们会过吗?”我正在犹疑,只听那少年说道:“见过见过,上次你请客,我们不是在一桌吃饭吗?”我听了这话陡然记起来了,原来他正是星痕的好友致一,新近我很听见人们对他俩的谈论,说是他俩的交情已经很深了,我想到这里又不禁把致一仔细打量一般,见他长欣的身材,很白净的脸皮,神气还不俗,不过很年轻,好像比星痕小很多。
我们来到御河的松林下坐着,致一去买糖果请我们吃,我就悄悄的向星痕道:“那孩子还不错————人们的话也许不是无原因吧?”星痕听了这话,脸上立刻变了神色冷笑道:“别人怀疑我罢了!你怎么也这样说,我的心事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我的心早已随飞鸿埋葬了……”自然我也相信星痕不至于这样容易改变她的信念,不过爱情这东西有时候也真难说,并且我细察星痕的举动,有时候迷醉得不能自拔,所以我当时没有再往下说什么,我只点了点头表示我明白她的意思就完了。恰好致一买了东西回来,我们饱餐后又兜了一个圈子就回去了。
三月二十二日 这一天过得平淡极了,差不多没有什么事可记,晚上接到一个远方的朋友的信,他里头有一段话说:
纫菁!我真不明白世界为什么永远是奏着这哀音呢?呵!我真感到灰心!————昨夜我去看一个亲戚的病,那晓得他的病象已经很危险了,他的太太脸色焦黄的呆呆的站在床前,他的大女儿雅致低头垂泪,灯光是那样惨淡的,一切都沉入恐怖与寂寞,我慢慢推开门进去,她们只是垂泪呜咽;床上的病人正在发喘,和上帝争命呢,我不忍走开,过了半点钟那病人两眼 向上一翻便去了!永远的去了!她们惨号,雅致竟昏蹶过去,大家手忙脚乱,仿佛宇宙都颠倒了,我心头只觉发梗,后来我只得暂且离开她们。唉!你想人间每天都演着这种可怕的惨剧————我们总有一天也是逃不掉这个劫数的,唉!……
我看完这封信,我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想,我觉得人生既是谁也不能逃此大限,那么在有生之年,为什么不尽量快乐呢?为什么自己压扎呢?……我从今以后应当毫无顾忌的去追求快乐才是。
三月二十七日 我病了一个星期,不知辜负了几许春光,今天早晨起来,已经看见窗前的丁香了,浅紫色的那一株已经开得很茂盛。我掀开窗幔,推开玻璃,一阵温香透过来;精神兴奋了不少,春真是宇宙的骄子!
下午剑尘来看我,在我家里吃过晚饭后,新月的清辉,已经照在地上,我们很高兴,一齐走出门口,沿着马路踱到公园去,这时桃花已经开残了,我们走过桃花林,踏着憔悴的花瓣,来到沿河的小山石旁,我们并肩坐在一块平坦的白石上,河里的月影,被暖风吹动,光荡波扬,我们的身影也倒映在水里,四境清幽温馨,我们都似乎沉醉于美的幻梦里。剑尘仰头看着繁星,说道:“纫菁!……怎么样可以使天地翻一身呢?”我蓦听这话,简直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只向他怔怔的注视,他见我这样,不禁微微的笑道:“你忘了你前天对我说的话吗?”我陡然想起来————原来前天夜里剑尘来看我的病,我们曾谈到将来的命运,我曾告诉他,我愿意维持我现在的样子一直到死。他说;“永远不会改变吗?”我说:“要改变除非等天地翻了一个身。”当时说过我也就丢开了,不想他今天又提起这句话,我不免暗暗心惊,我是从蚕茧里扎挣出来的困蚕,难道现在还要从新作个茧把自己装在里面吗?天呵!我又走 错路了!
这一晚上,我的心灵不安极了!我们从公园出来,各自分道回家,他临走时低头叹着气,我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是也够了,在归途上我是一直含着眼泪的,我知道我自己太浅薄,虽是经过多少磨难,然而我是强不过自然,它时时布下迷局挖下陷阱,使我沉溺,使我自困。唉!天呵!我将怎样自救呢?
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姑妈他们都睡了,我独在院子里,不知呆立了多少时候,后来起了风,一股飞沙扑面打来,我才如梦初醒,怅然回到屋里睡了。
三月二十八日 今天下午,我被朋友邀去听讲演,听说是一个某党的领袖,演讲中国时局问题。
我们走进会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人在座,我忙在后排的椅子上坐了。不久就听见掌声如雷,在这热烈的掌声中,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态度十分沉着,下面的听众也都屏气无声,会场里的空气严重极了。他将中国时局分析得很清楚,一种爱国爱民的精神,使得我震惊了,我好像处惯囚牢的犯人早已却去知觉,但是经他一拨撩,我才感到我自己所处的境地,是污秽,是耻辱,唉!伟大的英雄呵!我不禁向他膜拜了!
听完讲演回来,血液一直在沸腾着。
三月十九日 的确!一个人若处在被人们真心倾服的时候,他的人格就立刻伟大了千万倍,而且同时觉得任何事都有意义了,由这一点可以认识人类的伟大处,但同时也可以明白人类究竟是太有限的。
今天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当我站在讲堂上给学生讲授时,由不得,就想从她们的眼光中,态度上,去体验她们对我的心,结果我是失败 了,她们没有什么表示,我告诉她们什么,她们照样的作了,很平淡的作了,没有惊喜,也没有怀疑,唉!我是机器,她们也是机器。
今天一直不高兴,对于人生又起了疑念。
四月一日 人类的思想比什么都复杂,并且无时无地不受外界的影响;我独坐发闷,不免又想起我上半年流落的生活来,那时我在某大学当指导员,领着五六十个少女,住在荒郊的寄宿舍里,她们都是青春的骄子,每天早晨钟声响后,在楼前的绿草路上,可以看见她们一个个打扮得如仙女般,陆续到大学校去上课。有时可以嗅到种种的粉香,在这时候,我骄傲如牧羊女儿————这一群可爱的驯羊都在我看护之下。
她们走后,一所大洋楼只留下我一个人,开开窗子,看见荒郊上的孤坟,虽然才过清明,但也没有纸钱的灰痕,唉!那一杯黄土下,正不知埋的是谁————这样萧条可悲!
人生真是一个飘零的旅客哟!什么事业,什么功名,真不过一个梦呢,说来真够伤心!明知生死只隔一线,但有时真解脱不了————唉!谁知我的心情呵!恐怕只有元哥————你聪明的灵魂,是已经看透我缭乱的心了!
四月三日 今天是星期日,绝早便到北海,剑尘已经在御桥畔等我了。这时候园里开遍了芍药牡丹,我们坐在柳阴下的长椅上,温风时时吹拂我们的薄衣,真是满目春光,不由得勾起我来日的惆惘,我悲悼这灿霞似的美景,转眼便成过去,也正如那已葬送青春的男女,希望之火,冰冷不只剩下被尘世所荼毒的残余————肮脏浓血之躯,还转动于人间。唉!这是多么刻苦的刑罚呢?
剑尘握了我的手,很惊疑的问道:“纫菁,你今天又为什么这样不高兴呢!”我勉强咽住我凄楚的酸泪掩饰道:“没有什么。”我立刻低 下头。我装作看河里的游鱼,我的眼泪一滴滴流在地上。剑尘见了我这样难过,他不期然也叹着气,我们沉默了许久。最后我们便站起来,去吃点心,吃完我就回家了。剑尘不放心一直送我到门口,唉!真罪过,为了我这个不幸的人,使剑尘无形中受了许多苦楚,每次想起我真是对他不住呢!
四月四日 昨夜又失眠了,今天头脑暴痛,也不能出门,中午接到剑尘的信,他说:
菁姊!昨天你为什么那样不高兴,我几次抬头,看见你在咽泪,我心里真难过,我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悲哀了!
唉!菁姊!我送你回家以后,我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怅怅的菁姊!你又为什么事伤心呢!我时时刻刻惦着你,惦着你呵!
菁姊!你的身世我是明白的————凄苦悲凉————但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但那是已经摆定的局面,白白的伤感,又有何益!而且菁姊,你的身体又既然这样虚弱,若果再这样煎熬,怎能支持?唉,菁姊!我真不敢深想下去。希望你凡事看开一点,若果你不讨厌我的话,我愿将我赤子纯洁的心来爱护你,使你在寂寞的世界上,得到一点安慰,菁姊!你接受我的诚意吧!
唉!剑尘!我怎能不感激他?我譬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雁,蒙他这样诚挚的待我,还有什么不接受的呢!但是天呵!你太恶作剧了,你既给我一个缄情葬荒丘的环境,你为什么又给我一个纯真的爱!唉,我徘徊,我苦闷,我跑到无人的郊野痛哭,我的神志完全混乱了!
四月五日 今天东风特别温暖,薄棉袄已经穿不住了,院子里的 藤树也开了花;香气特别浓厚,一群一群的蝶蜂绕着花心采花粉,我站在阶前看花,轻衫被风吹起襟角,飘洒如仙,我很想骑上一匹神驹,去到没有人烟的春山上,看美丽的春之女神,她把世界装得这样漂亮,她自己不知怎样沉醉欢欣呢————我正在遐想时,忽听见壁上的钟敲了几下,已到上公事房的时候了,无可如何,只得抱起书报稿纸去上工,唉!人生好景能有几次,况且每每又为生活问题所耽搁?不能尽兴欣赏,真是“秋月春花等闲度”了!
今天心里很愁闷,晚上虽然又是好月色,但是意兴慵懒也无心赏玩,而且心里还有点怕看月光,最后,仍旧回到房里去睡了。
四月六日 星痕许久不见了,我正想去看她,下午她恰好到公事房来找我,她告诉我,今天在北海里有一个聚会————因为今天是月望,致一和剑尘预备夜里在北海划船。
我收拾了书报,星痕和我慢慢走到北海,这一路都种着槐树和杨柳,槐花的香气,很好闻;柳梢轻轻拂在我们的肩上,真是人在画图中。
到北海的时候,更是春江浪缓,遍山开着紫色的野兰花,花畦里有木芍药,有牡丹,有月季;到处都是清香扑鼻,我走到濠濮园的时候只见致一、剑尘笑着迎了出来!我们在万绿丛中的茶座上坐下,举目一望,草绿花红,流水缓潺,在河的当中,架着一道石桥,我和星痕走到桥上站了许久,星痕说这里诗意很厚,她让我作诗,我说一时那里有诗,留着诗情回家去写吧,彼此一笑而罢!
致一从山上采了一朵野兰花,他含笑道;“别看这花倒也有些香味。”星痕道:“春神本来是一视同仁,她要不香蜂蝶也不光顾了。”我们正说着剑尘也来了,大家又说笑了许久,太阳已经西斜了,我们便到仿膳吃饭,我和星痕都喝了几杯酒,心里又都有些怅怅的,我们出了 仿膳,就到船屋去雇了一只船————是一只白色的小划子,我们上了船,恰好陆萍也赶来了,在船上我和星痕分配他们三个的工作,剑尘把舵,致一和陆萍划船,我坐在船头,星痕坐在船尾,不久船已驰到河心,荷梗才有半尺多高,浮萍散飘在水面上,我和星痕都采了不少。天色渐渐晚了,月儿也慢慢高起来,照得水面如同泻银一般,四面静悄悄没有什么声音,我们仿佛睡在母亲的摇篮里,舒服极了,远远忽传出铁笛的声音来,那声音非常凄凉清越,星痕低低的唱着《送春归》的哀调,我们都有些伤感,真是心情萦绕着绮丽的哀愁呢!
十点多钟,我们从船上下来,游兴未阑,又约着大家,上了白塔,这时月光比以前更空明皎洁,我们从白塔上俯视古城,万家灯火仿若天上星辰,那些房屋如梳子齿儿般排列着,我们站在白塔顶上,地高风大,吹得我们夹衣如蛱蝶似的飞舞。我这时低头往地下看,忽然发生了奇想————倘若这时我用白色的绸帕,蒙住头向下一跳,不是什么都完了吗?人类真太渺小了!想到这里又不免叹气!致一说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但是陆萍一声不响的睡在白石上;剑尘说:“回去睡吧!看回头着了凉!”陆萍仍是不理,似乎脸上还有泪痕,我们也不敢再向他看,致一和剑尘勉强把他拉起来,才一同下了白塔,各自回去了。
四月七日 昨夜玩得太高兴了。————也许心情是过分的奋发,因之今天似乎起了反应,事情是懒得作,心灵里萦绕着一种微妙的哀感,不时想到昨夜飘浮海心,对月噙泪的情景,从早晨起,一直怔怔的坐在房里————今天又是星期日,书局不办公,有了空闲的时间,免不得万种闲愁兜上心来,更觉得苦闷的时光,无法排遣了。
下午接得致一的信,那孩子真聪明,在昨夜绮丽哀凉的情景里,他了解了人间的悲哀,他的信上说:“昨夜的情景太凄凉了,我看着你和星痕的一双泪影,深深的了解人间的哀愁,我虽没有你们那样的难过, 但是心情也感到从来所未有的惆怅。”
我把致一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两遍以后,我莫明其妙的落下泪来————这一个黄昏便在悄声咽泪里销磨尽了。唉!
四月八日 最近我常常感觉到我心情的消沉,不是好现象,有时候和星痕谈起,彼此都不免叹气。我们几次想变换我们的生活,但是到处都插不下脚去,不消沉又将奈何!可怜!我们谈来谈去都无结果,最后星痕说道:“纫菁!我们还是忍着吧!……你看露文跑到南方去,形式上似乎比我们热闹,其实还不是一样潦倒。……”自然星痕近来的心情,自不免过分的颓唐,在她的眼光里看过去,世界上也真没有什么事可作呢……我本来也是最不喜欢活动的人,我的脾气,倔强乖僻,和一般人周旋不来,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已经对处世有所惧慑,现在到社会上来生活,更是走一步怕一步;况且现在的情形,比从前更坏更复杂————就是作一个教员吧,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安适,往往三四个月拿不到薪水,因之生活屡屡起恐慌,精神自然也就更痛苦了。
今天和朋友们谈到救国,整顿民生的问题……在他们激昂慷慨的态度里,使我久已压熄的灵焰,又渐渐重燃起来,我恨不得立刻放弃一切,到敌前去————我想像匹马奔驰于腥风血泊中的生活,一腔热血几乎喷了出来,但是惭愧,这又有什么用呢!?几分钟以后,一切又都缓和了。我真是怯弱无用的人呢!
下午我站在院子里,看晚霞,小翠,我的表妹,递给我一封信,正是剑尘的,我倚着葡萄架,遥对着流霞,将信拆开看了,他说:
菁姊:前天晚上北海之游,真美妙极了,可是你大约又勾动了心伤吧!我一直惦着你,不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如何?我希望你好好的扎挣吧!你的身体不好,最大的原因,还是心 情的抑郁————昨天我听致一说你病了,我真不放心,现在好了吗?……
唉!我如痴如呆的望着半天流霞出神,手里的信已掉在地下,小翠正蹲在葡萄架下采野菜花呢,她不提防到吓了一跳,抬头望了我一眼,把信递给我道:“怎样!?……这信不要了吗?”我摇了摇头,把信放在衣袋里,走回屋里————小翠看了我这样子诧异极了,一声不响地跑到上房找姑妈————大约总是告诉姑妈什么去了,唉!聪明的小翠你知道我的心事吗?
四月九日 今天接到超西从英国寄来的一封信,他说:
纫菁吾友:我自从去国以后,生活完全变更了,心情也不同了,近来到各大图书馆念书,很感兴趣————并且发见了几本在国内买不到的绝版中国书,真如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欢欣,所以我打算天天到图书馆去抄一份,预备将来带回来。
你近来的心情怎样?我时时念着你。有时候我独自跑到公园,坐在芭蕉树下的巨影下,常常默想国内的朋友,不知近来怎样?尤其是你那清瘦的身影,时时浮上我的心头,使我不禁叹气!……日子也真快,元哥已死了三年了,回想当年我们住在上海的时候,几个人没有一天不在一处谈笑捣乱,你还记得我们曾组织过改革社会团?成立会是在松社开的,当天兴高采烈聚餐以后,还拍了一张照片,现在这张照片还在我的书架上放着,但是像上的人,都不是从先的样子了,元哥与绍哥死了,其余的平和琦也都没有消息,唉!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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