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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女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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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我的痴心,不可以以爱情来命名。

但眼看你如春花地谢去,如逸思地飞升,

却能使我,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欢欣,

比较些常人的情感,只觉得纯真。

你且听,听,

我要拣一个麦田千里的乡村,

在那里金黄的麦穗,远接天际的浮云,

平原内或许有小山几处,几条树荫下的野路纵横,

我将求这样的一处村落,去度我俩的蜜月良辰;

去租一间草舍,回廊上,窗门口,要长满着牵缠的青藤,

看出去,要有个宽大的庭园。绿叶重荫,

在园里,我们俩,可以闲步尽新秋残夏的黄昏,

两人的步伐,渐渐短缩,一步一步,渐走渐轻,

看那橙花树底,庭园的尽处,似乎远不可行,

你将时时歇着,将你的衰容倦貌,靠上我的胸襟,

再过片刻,你的倦体消停,

我就不得不将你抱起抱向那有沙发放着的窗棂,

在那里你可吸尽黄昏的空气,空气里有花气氤氲。

最可怜,是我此时情。

看了你这般神色,便不觉百感横生。

像一天阴闷的天色,到晚来倍觉动人,

增加了那种沉静的颜色,蓦然间便来了夜色阴森,

如此幽幽寂寂,你将柔和地睡去,我便和你永不得再相亲。

我将悲啼日夜,颗颗大泪,流成你脸上的斑纹,

将你放向红薇帐底,我可向幻想里飞腾,

沉思默想,我可作许多吊奠你的诗文。

我更可想到,你已离去红尘,

你已离去了一切卑污的欲念,正像那颗天上的明星,

她已向暮天深处,隐隐西沉。

死是终无所苦,唉,唉,我且更要感谢死的恩神,

因为他给了我洁白的礼品,与深远的平和,

这些事在凡人尘世,到哪里去追寻。

这当然不是整个的好诗,但却是几行很好的长句,每行都是费过推敲的句子,只有末尾倒数的第二句差了些,文中的省略,是不大好的,光省去一个“与”字,也不见得会十分出色。

死是终无所苦,我要对死神感谢深恩,

感谢他给我了一个洁白的不求酬报的爱情的礼品。

哼哼地念着末数行的诗,我一边就急跑到鲁克散蒲儿古公园附近的那家咖啡馆去。心里却在寻想,我究竟有这样的勇气没有?去要求她和我一道上南方去住。或者是没有这样的勇气的,因为使我这样兴奋的,只是一种幻想,并不是那种事实。诗人的灵魂,却不是慈善家那丁艾儿的灵魂。我的确是在为她担忧,我所以急急地走往她那里去,我也不能说出为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将那首诗去献给她看,这事情的轻轻一念也是肉麻得不可耐的事情。在路上我也停住了好几次,问我自家为什么要去,去有什么事情?可是不待我自己的回答,两只脚却向前跑了,不过心里却混然感觉到,原因是存在我自己的心里的。我想试试看,究竟我是能不能为他人牺牲一切的,所以进了咖啡馆,找了是她招待的一张桌子上坐下的时候,我就在老等。但是等了半天,她却不来,我就问边上的一位学生,问他可晓得那个女招待。他说他晓得的,并且告诉了我她的病状。他说她是没有希望的了,只有血清注射的一法,还可以救她的命,她是已经差不多没有血液在身上了。他详细地述说如何可以从一个健康的人的手臂上取出血清来,如何注射到无血的人的脉里去。不过他在说着,我觉得周围的物影蒙眬起来了,而他的声气也渐渐地微弱了下去。我忽而听见一个人说“喂,你脸上青得很!”,并且听见他为我要了白兰地来。南方的空气,大约是疗她不好的,实际上是无法可施了,所以我终于空自想着她的样子而跑回了家里。

二十年过去了。我又想起了她。这可怜的爱尔兰的姑娘!被命运同急流似的抛了出去,抛到了那一家极边的咖啡馆里。这一堆可怜的白骨!我也不觉对命运俯了首,赞美着它,因为命运的奇迹,使我这只见过她一面的人,倒成了一个最后的纪念她的人。不过我若当时不写那首诗或者我也已经将她忘了。这一首诗,我现在想奉献给她,作一个她的无名的纪念。

本文系自george moore’s memoirs of my dead life里译出,题名a waitress。原书是美国dappleton & co1932年版。

一九一七年九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