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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忽高忽低的动物的吠叫声。
他睡得很沉。
结果半夜,他被猛烈的摇晃惊醒。李明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暴风雨即将摧毁房屋,不定形身钻回人体,李明都披上蓑衣急忙走到门边一看,外面正在下不小的雨。吊脚楼的底下还算干燥,水在石头砌筑的沟渠里奔走倾泻。有鳞类呆着加固的木架上在摇木柱。
“怎么回事?它们疯了?”
原先他们一直相安无事。
风是横着的,雨也是横着的,李明都打开门,针一般的飞雨从四面八方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丛林都在呼呼作响,藤蔓梯挣脱了地上的木扣,一半身子在空中飘动,李明都抓住一端,靠自重从空中落下。
他只是想驱赶这群有鳞动物,但有鳞动物却大胆地靠近,碰到他的衣角。李明都猛地拨开那只有鳞的手。那有鳞却指向了东边。
他抬起头,望向了那个方向,然后一顿。
正要下楼的机器身停住了自己的脚步,翻到了楼上,直面旋动的水涡,然后目视了同一个方向。
未有大气与水循环以前,地球上是没有风暴的。
不知道,李明都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机器身从楼顶跳下,李明都对有鳞类说:
“你们是想提醒我情况不一样吗?”
有鳞类听不懂人的话,只是一溜烟儿地往有山的方向走了。
李明都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那不是什么灵异,像晶体或者悖论法球那种无法理解的结晶。如果有的话,李明都很容易去接触。
那也不是机器,像一号卫星或者推行巨构那种幻想般的人造奇迹。假设遇见了,他肯定要去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
他看到的是自然的云。
所有的星星都已经隐没,曾经有过光彩的云朵都已换了一副面孔,横跨数千公里,几乎完全覆盖了整个地平线,仿佛就在地面上慢慢地走,大地上所能见到的只剩下从地上一直升腾到天空,从视野的中央一直无限地延展到两旁的黑暗。
那么,它还是云吗?
或者应该叫它为风?因为承载的物质过多,风也就具有了云的形状。但如果细究的话,具有了形状的风还是风吗?在戈壁人们把沙子的飞扬叫沙尘暴,沙子是一粒一粒的。那么在这个时代,人们或许应该叫它海暴,海是凝实的。
所有途径的树木都从地上连根拔起,随着里面的动物一起飞入天空,和鱼儿一起翱翔。从赤道附近起,整个泛大洋的水汽与热量因为无法消散而不停积攒力量,全部被气压吸入其中。水分子在湿空气中的失控凝结造就了地球上独一无二的液体风暴奇观。
独一无二的强大,也是……独一无二的残忍。无限惨淡的光景,像是一场严肃的葬礼。
大地正在水中站起身来,慢慢地往前方走。
李明都立刻明白自己在“白天”见到的锋面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暴风的螺旋雨带。因为某些他还不熟知的气候知识,雨带的边缘产生了异常明显的切面。而先前瓢泼的动物植物雨只不过是这场暴风螺旋雨带的扫过。再之前的绵绵小雨才是这个时代的底色。
至于阳光和晴朗,不过是风暴与水互相追逐的奖品。
而现在,眼墙还没彻底推来,仍然只是螺旋雨带的边缘。
然后他又一次想到了泛大洋。用他浅薄的地理知识推测,他想,如果地理气候都合适的话,那么海面上受到热压影响出现空前强大的气旋也是有可能的,并且这种气旋可能是……地球诞生大气以来,直到二十一世纪为止,最强的。
因为它有着四十六亿年独一无二的地理气候条件,一个固体星球的极限。
比夜晚更黑暗的天空像是即将倒塌的幕布,自然在发怒,倾盆的雨点不停地打在勇敢的动物们身上。
“走!”
要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对于李明都而言最安全的地方,那就是地底。二十亿年前,他就是靠躲在地底维生的。只是现在情况又有不同,机器身不是外骨骼无法完全包裹人身,人身必然有一部分要裸露出来。水没有结冰,仍然是水的状态,有着充分水和地下水的土地对于李明都而言也是陌生的。
这时,有鳞类已经跑去许远。除去有鳞类,丛林里还有其他动物在逃。与数亿年后不同,这个时代的动物的自然避险本能还不那么强大。对于地球上的许多灾害,它们的感应能力还没有被进化论所揭示的规律残酷地选择出来。
李明都没想到这点,他想起的是他熟知的二十一世纪那些在地震海啸来临前就会逃跑的生灵。
“可以先跟在动物们的后头看看,也许它们知道一个好的避难洞穴……实在不得已再往下挖地。”
他没有时间收拾,木屋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资产。
李明都为机器身也披上蓑衣雨鞋后,他走在前,机器走在后,木屐在烂泥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裤管卷起,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脚丫的被溅起来的脏水洒得一片黑。
跌宕的雨沫像是空中的浪潮,粉碎的树木在浪潮的边缘被卷起。螺旋雨带的脚下,还在下鱼,下陆地动物,下植物。
靠着不定形刺激脚部肌肉,他很快追上了有鳞动物的队伍。
这时,他才看到先前从雨里掉下的有鳞类已经混入了本地有鳞类的队伍。它们在一起逃跑。那个天上掉下的有鳞类的手举着物性的结晶,结晶烧灼了它的皮肤,肉变成了其他的物质消散在空中,而骨架则不停地在长出鳞片。
那时候,从外太空来看,盘古大陆像是一双张开的臂膀,拥抱着古老的特提斯海的残余。而它的外面就是无垠的泛大洋。
大红斑般的气旋已经离开了它出生的水,从泛大洋进入了特提斯海的深处,向着盘古大陆的中央一步一步地走去。以后被叫做美洲与欧洲的大陆如今还没有分离,手牵着手躺在螺旋雨带的脚下,而眼墙的边缘已经碰到了未来被叫做乌拉尔的山脉的开始。
浅青色的巨行星站在地球的前头,大自然的宴席已经摆下,没有海洋能拒绝一个飞天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