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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人做事,什么时候亏待过下面的人?”焚琴还看不出林伍什么小九九吗,“既然病了,就找医生。晚些我让医馆安排个人来伺候着林工。林工正是壮年,区区一个风寒,没事的。”
焚琴说话时“伺候”二字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她看这吴诗雅和她年纪相仿,却看着像是三十五六的妇人,再比较一下自家大人虽然也憔悴但好歹有个人形,焚琴忽然觉得工作也不那么折寿了。
吴诗雅抿了抿唇,话都说到这份儿了,再拒绝就没意思了。她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和你去医馆。”
“夫人……”林伍在屏风后面还想说什么。
“林工你放心,我一定安排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看病。”焚琴连忙打断林伍的发言,对吴诗雅道,“吴工,请。”
带着吴诗雅去了医馆,吴诗雅对着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自家相公怕苦,吃药要吃蜜饯,不吃辛辣、不吃鱼……要不是那医馆的大夫认识焚琴,恐怕要把药杵扣在吴诗雅头上。焚琴走之前悄悄对那大夫说:“送个药童过去,应付一下就行了,我早上看过,小风寒,估计今天睡一觉明天就好了的那种。”
“褚姑娘,你们这冬官署是上哪请了个祖宗来?”大夫一边收下焚琴递给他的钱,一边小声问道。
“五百两银子请来的呢。”焚琴脸上保持微笑,内心问候了林伍祖宗十八代。
吴诗雅不会骑马,焚琴只能让马车送她去营造上。一路上焚琴望着吴诗雅,几次欲言又止。她想,若是在大兴的时候,让陆大人遇见吴诗雅这样的,多半要拉着她说上一大串“心疼男人倒八辈子血霉”的话,但焚琴现在有些无语,一时间连吐槽的欲望都没有了。
两人沉默着到了营造上,杨菀之已经等了有一会儿,柳梓唐今日也在,两人正在一旁凑在一处,柳梓唐打着算盘报着营造的预算开支,杨菀之一边摇头一边道:“这个不能省,这个、这个也不能省!”
也就柳梓唐在杨菀之面前没脾气。柳梓唐去雍州的这一年,杨菀之不知道和新对接的那个地官吵了多少架。见到焚琴带着吴诗雅来了,杨菀之冲二人点了点头,对吴诗雅道:“吴工,你先去营造上,我这边核对完预算就来。”
冬官在营造上的主要作用并不是监工,而是解决工役的问题。吴诗雅才来营造上,工头就抱着图纸问了好几处他们看不明白的地方,吴诗雅一一解答。一上午一晃就过去了,吴诗雅正觉得肚子有些饿的时候,杨菀之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道:“走,我们一起去吃点。”
营造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吃,不过跟着杨菀之吃饭,好处就是碗里多了一块鸡。营造上的伙房就是架在路边的一口土灶,工役们端着饭碗蹲在路边吃,杨菀之毕竟是长官,有点优待,因此有一张小桌和几个小马扎。杨菀之、吴诗雅、焚琴、柳梓唐四人在小桌旁坐下,杨菀之开口问道:“林工今天身体不舒服?”
吴诗雅点了点头:“嗯,这些日子绵州降温,相公就生病了。本来今日我也想请个假在家照顾相公的,不过褚姑娘说大人这边催得紧,就还是来了。”
杨菀之点了点头,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你和林工夫妻感情倒是好。”柳梓唐开口,替杨菀之自然地把话题带了下去,“能有个人相互帮扶,也挺不错的。”
“是啊。”吴诗雅笑了笑,提起林伍,脸上荡起了温柔,“我能有现在的日子,都多亏了相公。”
“我记得你家以前不是还挺好的?”杨菀之问道。
听到杨菀之提起吴家,吴诗雅脸上划过一丝落寞:“那也只是以前了。”
见三人都看着她,吴诗雅也就说了下去:“几年前,京中出了竺冢宰卖官鬻爵案。我家虽然做药材生意,但药材生意是我娘在经手,我哥哥其实都是有官职的。我哥哥的官就是我娘花银子买来的。本来我哥哥官小,按理说睢阳离大兴那么远,也未必就能查到我们身上,没想到倒是曹州我二姐夫先出了事。曹州新来的肃政史是窦派之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到了我二姐夫身上,查到我二姐夫和卖官之人有纠葛。这一来二去,顺藤摸瓜就扯出了我家来。”
杨菀之三人听着,默默地吃着饭。身为窦派之人的两位官员可不敢说话,但内心却对吴诗雅过往的遭遇同情不起来。
竺自珍倒台之时,柳梓唐和杨菀之都在大兴,是眼见着辛温平将竺自珍从大冢宰的位置拉下来的,甚至里面还有柳梓唐一分功劳。不知道吴诗雅若是知道害得她家败落的人一个是她曾经写过信的姑娘,一个就坐在她旁边面不改色地吃饭,心里作何感想。
“那会儿睢阳县的县令已经换了人,我爹娘花了大价钱想要打点,谁知那人收了我家的银子,却还是给我哥哥判了重刑,连带着我娘作为买官的人,也要交一大笔罚金。”吴诗雅说着,竟然有些哽咽。
因为竺自珍一事,辛周的新律里对卖官鬻爵的判罚是很重的。不仅要判重刑,还要交高额的罚金。这也是因为辛周的国库一直空虚,但竺自珍抄家时抄出来的财物狠狠刺激到了辛氏父女,父女俩一合计,既然有钱买官,那就狠狠地从他们口袋里再掏一笔钱充公!
“自那以后,我家就一落千丈,在睢阳城也混不下去了,就只能去江州投奔我外祖家。原本阿爹给我说了一门亲,想要把我嫁过去,对方听说我家落败的事情后悔婚了。我阿爹想让我考春官的,可出了我哥买官的案子,我也没了考官的资格。”吴诗雅越说越觉得苦涩,她看到杨菀之现在的模样,就是她曾经想要成为的样子啊,她怎么不羡慕呢!
“那时新律草案刚出,是有这样的传言,但朝中反对的声音很大,最后落实的时候,这一条被取消了。”柳梓唐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你可以考。”
“我、我吗?”吴诗雅微微一愣,“可我相公说我考不了……”
听到这一句,焚琴哪还猜不出来背后的剧情,不由冷笑一声:“你是信男人的话还是信辛周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