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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绵州是个无底洞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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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州相去益州不远,绵州地动,锦城郡也受到了波及。好在益州富庶,地动也是常事,因此益州的房子都修得格外结实。

尽管这地动看着挺可怕,但锦城郡中,锦城人都还悠悠闲闲摇着蒲扇在街边大声和人摆着龙门阵:“方才地动时好恐怖说,我屋头桌上的罐罐都掉起咯!”

章楚山已经披上了官袍,和刚刚散值又喜提加班的秦黛一起带着夏官们上街巡查,看看有没有需要救援的。城东头陈奶奶家的牛棚塌了,砸死了家里的牛,章楚山带着夏官去时,陈奶奶正和邻居坐在刚搬到路边的牌桌旁,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养了好久的牛,就像我的亲儿一样——幺鸡!呜呜呜我的牛……”

巡查了一圈,帮锦城的百姓修好了一个牛棚五个狗窝若干个鸡舍,章楚山欣慰地得出两个结论:锦城郡的百姓们心态都很好,也都很爱打雀牌。

锦城郡这边还是一派祥和,章楚山作为剑南道的司马使,自然是要查一下地动究竟是从何而来。但绵州附近可就不如益州了,山崩地裂,一时间竟然关隘受阻,无法前进。

而辛温平抚军监国不过月余,就遇见地龙翻身,朝中自然又是一片讨伐之声。但贺兰父子不是吃素的,尉迟域被架空后,朝中说得上话的武将都是皇太女党,一众文臣口诛笔伐又怎样?也就在这时,江南乌家的门客发了一篇檄文,公然指责辛温平以女子之身干政,幽囚帝王,伪临朝政,随后立会稽郡王辛尔榷为越王,领江南东道四万精兵北上勤王,浩浩荡荡,意图直逼京师。

本以为这四万精兵成不了气候,没曾想乌家还养了私兵,并且勾结了几位当年竺自珍倒台时因卖官鬻爵受牵连的旧官员,一下子号召了八万人马,颇有股一呼百应的架势。就这样,还真让他们打过了长江,直接把扬州端了。要知道,辛温平在维扬县住了十二年,扬州府约等于是她的老家,这下可成功惹怒了辛温平。辛温平立马将辛兆从护国寺请出来,而自己则要前往淮南道,披甲亲征。

出征之前,姊妹俩还在东宫关上门大吵了一架。

“你不准我去绵州,自己却去淮南道亲征?”从小到大,杨菀之没有对辛温平发过这么大的火,她被辛温平关在书房的门外,气得心脏生疼,“你知不知道那会稽郡王是冲你来的?淮南道没人吗?朝廷没将领吗?为什么非得是你自己去?”

辛温平靠在门后听着杨菀之快要气哭了的声音,冷冷道:“这话阿姊为什么不问问自己?剑南道没人吗?朝廷没别的冬官吗?为什么非得是你去?”

“我是去赈灾!和你不一样!”杨菀之气得伸手捶门。

辛温平哗啦一下拉开书房的大门,伸手,一把扣住杨菀之的手腕,杨菀之下意识想要挣开,却根本没法挣脱。辛温平望着杨菀之气急的样子,严肃道:“阿姊你知道地动之后还会有数次余波吗?我去亲征是我有能力我也有这个信心!我习武至今,自然能够自保,但是阿姊你呢?在天灾面前阿姊能自保吗?到底是你更危险还是我更危险?”

“我是朝廷的官,本来就该为百姓做事,若是怕这怕那的,还做什么劳什子的冬官?”杨菀之自有坚持。

“我是辛周的皇太女,我的决策有我自己的道理。”辛温平握着杨菀之手腕的手更紧了,“在我回大兴之前,阿姊你哪也不许去!”

辛温平如今已经比杨菀之高出半个头,从前在儿时记忆里永远高大的阿姊现在看着小小的。杨菀之仰头望着辛温平,眼里含着泪:“你为什么出尔反尔?明明先前已经同意我外调,为什么转眼就反悔了?”

“是阿姊非要去那剑南道。”辛温平不敢看杨菀之的眼睛,“河北道、江南道、淮南道,如今也不安定,阿姊就不能再等等,等我把时局稳定下来?”

“是,是。”杨菀之苦笑着摇头,“剑南道不安全,江南道淮南道也不安全,这天下处处危机四伏,只有你的东宫里最安全。你分明是巴不得我一直留在你的东宫里。辛温平,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却连自由都不愿意给我,你们兄妹果然是一模一样!”

辛温平瞳孔骤然一缩,胸口如有万蛊噬心般痛了起来,她一下子松开了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杨菀之扯着官服的袖子一把一把抹着眼泪,辛温平一松手,她立马转身大步地往外走,正巧钱星梵匆匆赶过来做和事佬,被杨菀之一把甩开。

望着站在书房前失魂落魄的辛温平,钱星梵也跟着心疼了,连忙上前扶住辛温平道:“平儿,你还好么?”

“……”辛温平抓住钱星梵的胳膊,垂下头,胸口剧烈起伏着。

钱星梵将辛温平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你们姊妹之间的事情,我不好掺和。你明日就出征了,定要护自己平安归来。 ”

而这边杨菀之出了宫回家,焚琴见自家大人眼睛红得跟小兔儿一样,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菀之气急时有些口不择言,出了东宫以后自己也后悔同妹妹说了重话,但自己心里也还是有气。杨菀之觉得辛温平有些霸道,明明两人在做同样的事情,偏生自己不行,她可以。

“大人,我觉得皇太女和大人其实是一样的,你们只是都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已。”焚琴一面绣着花一面指点道,“你们姊妹俩能有什么隔夜仇?而且皇太女马上要去淮南道,大人您再想申请外调,找圣人便是了。皇太女管得了你,还能管得了圣人?又何苦与她置气。”

焚琴一番好言相劝,杨菀之虽然有些难过,但不得不承认,焚琴说的是对的。辛温平对杨菀之的心是好的,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和克制自己的爱。

第二日,杨菀之还是出城送了辛温平,辛温平收到了阿姊刻的平安符,敛眉道:“阿姊,昨日我也有不对,你别同我置气了。若你想去剑南道便去吧,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你也一样。”杨菀之望着坐在马上的辛温平,郑重点头。

辛温平亲征的消息传到安西都护府,白念恩不由叹了口气。

“这辛尔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念恩摇了摇头。

“辛温平这一去淮南道,圣人重回朝堂,乌家檄文里说的幽囚帝王一事可就不攻自破了。”李承牡的指尖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桌面,他没想到辛尔榷如此坐不住,或许是觉得绵州地龙翻身是个很好的筏子,但李承牡以为时机未到。

“这辛尔榷又是个没有胆量的,既然要造反,不成功便成仁,他才只打下一个扬州府,就开始大宴功臣,实在愚蠢!”处罗力仁气得直拍椅背。

“希望他和他的兵能坚持得久一点。”李承牡嘴上这么说,实际并不抱太多希望。

江南乌家追随辛尔榷造反,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乌雅。辛温平出征之前直接将人一杯毒酒赐死。消息传到扬州,乌家人更是愤怒,很快又气势汹汹地扑向楚州。辛温平自河北道调集兵力,任王文珍为副将,夜袭楚州,楚州只在越王手里捂了一天,就被收了回来。楚州之后,就是扬州。

前线的战事紧张万分,节度使府的人们心也被这场战争牵着走。

“南蛮那边,可以先行动。”李承牡一锤定音。

他要先把这趟水搅浑,然后再一举起兵。如今才八月,他们在凉州的部署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远在大兴的辛兆,此时却因为另一件事头痛不已。他太久没有处理朝政,日日诵经念佛,已经不像两年前那样可以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早年为何如此热忱地投身于这俗世权力带来的纷扰中,身边的内史监也不如辛温平聪明能干,原本在护国寺里心绪很是平和的辛兆,坐在含光殿里又发起火来。

“钱钱钱,朕的皇太女在前线要钱,这绵州也要钱。绵州赈灾已经拨了两批灾银了,这绵州是无底洞吗?”辛兆一生气就觉得头晕眼花气血上冲,更觉得护国寺的方丈说得对,他若是吃斋念佛还能求个长生,日日坐在这含光殿里看这些蠢材写的折子早晚被气得早死!

“陛下,这绵州受灾虽重,不至于要这么多银子。三百万两白银丢到水里好歹还有个水花,绵州此情此景必有古怪。”公孙冰也许久没同这位天子打交道了,只觉得他现在脾气好像比以前更差了些,“臣以为,还是应当派遣肃政使等人前往绵州,监督、协助。”

“哼,刚好有个上赶着要去的,让她去!”辛兆早就看到杨菀之申请外调的折子了,朱笔一勾,让内史监在折子上写下他的批语,“就调冬官大夫杨菀之为绵州司空使兼肃政使职。处理不好,就别回来了!”

“这……”公孙冰哽了一下,“杨大人专于冬工之事,陛下,任人为贤、因材而用,肃政使之职,杨大人恐难胜任。”

辛兆看着这折子就心烦,不等公孙冰推举,便道:“朕知道了,朕会另择人选。朕今日乏了,退下吧!”

公孙冰感觉自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前的辛兆虽然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但还算是个勤政的皇帝。如今国家动荡,他却只想着回到他的佛堂里安心礼佛,追求极乐世界,何其荒唐!若是太祖知晓辛兆如今已经如此这般,应当要感叹自己将天下错付了!

走出含光殿,公孙冰望着这宏伟奢华的在明宫,心中暗暗祈祷,希望皇太女能早日得胜还朝。她这半生,眼见着辛周朝盛衰跌宕,不知何日才能得见那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如今江南大乱,去杭州的路也断了,不知道师父和涟姐儿是否还好。

杨菀之的调令很快就下来了。杨菀之得了调令,和焚琴二人在家匆匆地收拾行李,坐在桌前开始研究入蜀的路线。辛周自京畿道入蜀有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四道,杨菀之要走的就是子午道。子午道从大兴出发,向南到达洋州府子午镇,然后自子午镇翻越秦岭向西往梁州去,在梁州府治南郑小歇,前往褒城郡与朝廷任命的司徒使兼肃政使汇合,之后出百牢关,走金牛道向南入蜀经利州三泉、绵谷,出山南道,自剑门入剑南道。

过了剑门就是剑州的地界,经剑州的武连、梓潼,再向西南,就是绵州。此次地动中心就在绵州的西昌郡。此次地动,益州受损最轻,而绵州附近的剑州、梓州、汉州、茂州、龙州,都损失惨重。不过杨菀之过去赈灾,主要是管绵州这一块,绵州原来的司空使被圣人调走了。

杨菀之不知道的是,拿到调令的绵州司空使巴不得回家给杨菀之烧上两柱高香。绵州境内此时已经哀鸿遍野,墙倒屋塌不说,这地震接连引发的山洪不说,还形成了堰塞湖。地震之后又连连暴雨,堰塞湖决口,直接倒灌了绵州府城。

绵州百姓至今都忘不了堰塞湖决口那天,经过地动本就残破的房屋被滔天的洪水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垮,绵州府城一时间成了一座水城。官府组织着人们艰难地划着小艇将百姓们送往相对安全的上游地带,绵州城的人们绝望地望着自己的家园被吞没。天灾面前,人命就像是地上的一粒沙那样微不足道。

绵州司空使绝望了。要先找地方安顿绵州百姓,保护他们不再受更多伤害;还要想办法等水退去,这绵州城内什么都被水卷走了,没有粮,没有建材,什么都没有了。而朝廷给的赈灾款,不知为何迟迟不到……

绵州司空使暗暗祈求上天,来个人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吧,没想到,还真有人愿意接这个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