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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都临淄,相国府邸。
门客来报:冯谖并无寸功,得享代舍上等之客,犹不自足。乘车日出夜归,复又作歌。
孟尝君:其歌辞云何?
门客:说甚长铗归兮,无以为家。
孟尝君:未知其家中,尚有何人?
门客:闻说其父早死,只有老母在堂。
孟尝君:我知之矣。可出府资,奉其老母衣食。
自此之后,冯谖便不复作歌。
花落花开,寒冬过去,春季又来。
管家来报:府中钱谷,只够诸客一月之需。
孟尝君乃问左右宾客:诸公有谁能负其辛苦,为我收债于薛邑者?
冯谖出班自荐:下臣愿往。
孟尝君:妙极!某正欲观卿之大才。
于是便命冯谖主事,管家相随至薛,去收债息。
冯谖欣然领命,遂往帐房中核查债券,乘坐高车大马,昂然到至薛邑,坐于公府。因命随从檄令全城,皆于十日内前来合债,缴还利息。
薛民多有借贷于孟尝君者,闻说薛公派人前来征息,不敢延挨,大都如期至府输纳。不过数日,还贷者十之七八,便得息钱十万有余。
数日之后,偿还贷息已毕。尚有数百家贫困窘迫,不能偿贷者,亦来公府,请求宽限。冯谖审其贫富之状,尽得其实情,乃出券合之;度其欠贷者财力,后日可相偿者与为要约,载于券上,善言遣释。却将实在赤贫,不能偿还者留下,不放出府。
无力偿债者见此,以为将被责打逼债,并皆罗拜阶下,哀乞宽期。
冯谖二话不说,便命左右取火,将其债券当众全部投入火中,不一时烧为灰烬。众贫民不解其意,其中有人以为将要被逼为奴,以全家人口偿债,愈加恐惧不已。
思犹未已,忽见冯谖开口,对众人说道:孟尝君所以贷钱于民者,恐尔等无以为生,或误农耕之时,非为利也;然君之食客数千,俸食不足,故不得已而征息,以奉宾客。今有力者更为期约,无力者焚券蠲免。孟尝君施德薛人,可谓厚矣。
贫民百姓闻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双耳所闻,愣怔半日,方才明白,皆都叩头膜拜,继而欢呼震天:孟尝君,真吾薛民之父母也!
冯谖焚券遣众,遂还齐都,与管家来报家主,缴息报账。孟尝君早就自从人口中,闻说焚券之事,于是假意询问管家:你随先生前往薛城收债,果已完毕乎?
管家眼望冯谖,嚅嚅而不敢言。冯谖施礼道:不才此去,非但收债,且为君收德!
孟尝君闻言不悦,正言责道:公焚券近半,犹曰收德,不知何谓?
冯谖答道:贤君请息怒,容下臣备细陈之。
孟尝君:田文正欲请教。
冯谖:薛邑负债者多,贫富不一;能还者众,力乏者稀。其乏者虽严责之,亦不能偿,久而息多,则逃亡耳。薛乃君之世封,其民乃君之子孙也,同危共难。今焚无用之券,以明君之轻财爱民,仁义之名,流于无穷,此臣所谓为君收德者。
孟尝君闻其言之成理,暗暗点头。且思既已焚烧债券,再要追究,亦自无可奈何。于是半喜半恼,勉强长揖而谢道:田文受教矣。先生去休!
冯谖见此,知道孟尝君并未息怒,也不再加解释,亦长揖而去。
镜头转换,按下齐都临淄,复叙秦宫咸阳。
孟尝君逃回齐国后,秦相樗里疾当年病故,赵国人楼缓继其相位。
秦昭王后悔失去孟尝君,纵其回国,自思若有此人见用于齐国,终必为秦国之害。乃暗派间谍前往齐国,广布谣言于临淄:天下只知有孟尝君,不知有齐王,田文且代齐政!
又派人出使楚国,对楚顷王说道:向者六国伐秦,孟尝君不服合纵长之约,故意托病延挨,不肯共同出兵;及楚怀王拘押在秦之时,孟尝君复劝寡君勿归怀王,反以大王见质于齐,几乎不得归国。由此寡君得罪于楚,皆孟尝君之故也。
楚顷王为其言所惑,亦使人传布流言于齐国。
如此秦、楚两国交相毁谤之下,立见成效。齐湣王本来便十分忌惮孟尝君,闻此流言愈加怀疑,遂收孟尝君相印,黜归于薛地。
宾客见孟尝君罢相,纷纷辞去,半月散尽。
惟有冯谖不肯离去,并亲为孟尝君御车,还至薛城。离城尚有三十余里,只见薛邑百姓扶老携幼相迎,拜于道傍,争献酒食。
孟尝君见此情景,双眼发红,热泪盈眶,手抚冯谖之背泣道:我到今日方知,此乃先生前番焚烧债券,为田文市德者也!
冯谖笑道:臣意何止于此?请借臣车驾一乘,必令主公益加见重于国君。
孟尝君道:惟先生所命,田文无有不从。
冯谖遂请支领一批金帛,驾车西入咸阳,求见昭襄王,并下说辞:臣闻秦与齐势不两雄,其雄者乃得天下,大王以为然否?
秦王不答反问:先生有何良策,可使秦国雄霸天下?
冯谖道:齐之所以重于天下者,以有孟尝君故也。今齐王收其相印,以功为罪;大王何不乘其怀怨,收为秦用?则用以谋齐,如反掌之易,岂特雄霸天下而已哉?
只因樗里疾已卒,秦王此时欲得贤相,闻言大喜,乃饰良车十乘,黄金百镒,命以丞相之仪,往迎孟尝君于薛邑。
冯谖告辞秦王,离开咸阳,抢在秦使前面,疾驱到至临淄,来见齐王,再下说辞:齐、秦并强,得人者雄,失人者雌。今臣闻秦王阴遣良车十乘,黄金百镒,往迎孟尝君为相;倘孟尝君西入相秦,反而为秦谋齐,则雄在秦,临淄、即墨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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