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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寒夜寂寞而漫长，金黄的瓦檐上有雪水落下，滴答作响，血红的朝阳缓缓升起，却无法驱散寒意。
又是新的一天。
作为帝后同居的殿宇，凤栖宫内宫室众多，主殿、侧殿、暖阁、书房、花园……
这曾是那个人和祁疏玉一笔一划、携手共建的家园，若无意外，他们将会在此处共度余生，又手拉着手同赴皇陵。
若无意外，这应当是很好的一生，可是……
“殿下，我等实在无法将陛下体内的异魂逼出，这……这只能是……”
大巫的话语打断了祁疏玉的思绪，他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被迫回到现实。
而在阵法之中，被鸡血藤牢牢束缚住的男人终于得空喘上一口气，他伸出舌头将额上的黄纸卷住，又狠狠扯下，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面颊。
看来祁疏玉找的这些巫师果然不能将他怎样。
“这是因为……朕、朕本就是这副身体的主人，你们当然无法将朕驱除！”
话罢，他又得意地抬了头，直视着面前的人。
还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哪怕此刻望向自己时只有滔天的恨意，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过如此鲜活的祁疏玉了，是会笑会闹，明媚而又温热的祁疏玉啊！
不得不承认，祁承佑确实比他更会侍养这娇嫩的白兰花，可如今，花儿是他的了。
想到此处，皇帝竟没忍住大笑出声，又挺了挺脊背，不屑地扫视起众人。
“冒犯君上、刺伤龙体，你们这些肖小该当何罪？他祁疏玉是朕的君后，朕自然不舍得将他如何，可尔等呢？尔等今日是预备着将九族一并奉上吗？”
好歹在异世为帝多载，皇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周身散发的气势还是慑住了不少人。
这些世外高人来时只听御凰司说要协助君后驱魔，所以各种术法都没少往皇帝身上使唤，驱魂咒、招魂术，离魂散体，烈火灼身，与酷刑也没什么两样了。
若是……若是……众人简直不敢再想，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端坐中央的君后大人。
祁疏玉并未多言，只在李四通的搀扶下缓步来到阵法中央。
方才的阵法虽然并未将异魂驱离，但还是让皇帝吃了不少苦头，如今那张熟悉的面庞上早已沾满了细密的汗珠。
祁疏玉终究没忍住，还是掏出了丝帕来将那些汗珠轻轻拭去。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皇帝心中却生不出丝毫的欣喜，他甚至有些语不成调。
“你、你便如此爱他？”
“是！君指南方我望北，捐躯赴难，虽死无憾……那十年里写下的每一封绝笔，都是为他。我与他，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是啊，君指南方我望北，捐躯赴难……”
皇帝呢喃着，如同来自异世的低语，又仿佛是那个异世里的爱人在弥留之际的呓语。
可是不对啊，他说的明明是，“恨不早忘，身死魂消。”
尤不死心，皇帝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人，眼中满是乞求。
“那我呢？谁又来爱我呢？哪怕我会从此消失？你也还是会坚定的选择他么？”
祁疏玉也抬起了头，平静地与他对视，又将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不止你，只要他安好，我愿献上我的一切，包括……”
“好！好！好！”
皇帝连说了三声好，终于接受了无人爱他的现实，原来一颗心被揉捏、被踏碎是这样的滋味儿。
既然连唯一的救赎也要弃他而去，那不如一起毁灭了吧！
他得不到的，祁承佑凭什么能得到？
他发怒般挣扎起来，试图用帝王之怒继续向术师们施压。
可祁疏玉也毫无畏惧之色，他挥手召来御凰司以防暴动，又将祁承佑先前留下的旨意公之于众。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祁国大半的兵力竟是在君后手中的，那么不管眼前的人究竟是否是陛下，从一而终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既然不能当做异魂处置，那么可有驱散生魂，让其魂飞魄散，不得再还体的法子？”
众人闻言，神色俱是一惊，难道这传言有误，纯真善良的君后大人竟是个蛇蝎心肠？
可如今哪里还顾得这些，众人只得架起神坛，要来皇帝的八字，用朱砂笔写了之后压在棺材之下，又将一柄极阴之剑插入他的命门处。
一时间幻象陡生，阵阵阴风直冲面门而来，皇帝的魂魄仿佛都被人生生撕裂了。
长公主府的冤魂们将他团团围住，有头骨碎裂的关嬷嬷和齐伯、有面目全非的陈老、还有一个人……
他赤红的双眼不断流出污血，和着手腕处的并成了一股巨大的红线，将皇帝脖颈死死缚住，一寸又一寸、不断收紧……
“小太子，你小的时候，小老儿还抱过你哩！”
“还有老身做的糕点，那樱桃煎便是我亲手教与你的，你忘了吗？元元最爱吃了！”
“我还救过你爹的命呢！可你却恩将仇报，将我们都害死了！”
“不不不！我错了！放过我！”
皇帝一把将脖颈上的红绳握住，不断地向着污血的尽头处求饶。
那个人却大笑起来，他的动作既夸张又荒诞，腰间处不断起伏，突然涌出一个血洞，污血四溅，有个怪物从里面一点点爬了出来。
“可是这样的罪孽，我背了整整七年啊？身处幽冥、烈火焚心……你怎么能弃我而去，妄图在异世里岁月静好？那我呢？被留下的我又该怎么办？”
“陛下，我们一起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