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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曾经的那个强大帝国来说。
伊莲娜小姐所处的这片土地,算是势力范围的偏远边垂,罗马帝国的潘诺尼亚行省便坐落于此。
帝国极盛时期的45个行省中,它是地理位置最为靠北的一个。
在长达几个世纪的时间里,多瑙河便是罗马人心中区分文明与开化,帝国居民与化外蛮族的分界线。
她缓缓的开口。
“时间是无情的,帝王的权柄,强盛的军威,这一切都无法战胜时间。凯撒从埃及掠夺回了方尖碑,试图让自己的荣耀永远不朽,他却像凡人一样倒在元老院的长阶之上。罗马的禁卫军宣称将永保忠贞,他们却如同是商人拍卖货物一样,把权力拍卖给了出价最高的人。永远——这是属于神明的词汇,可纵然是神明,似乎也无法承担‘永恒’这个单词的分量。”
“当罗马毁灭的时候,罗马众神的威严在哪里呢当雕塑被异教徒推掉的时候,众神之王朱庇特所降下的神罚在哪里呢这里曾是罗马众神的圣域,它是朱庇特的神殿,当罗马的第二位国王努马在任时,又在山上新设立了27个不同的神龛,用于各种宗教祭祀。”
伊莲娜小姐轻轻的叹息。
“每年三月的酒神节,曾经是卡皮托山下最为盛大的节日。妇女们穿着裸露肩膀的长袍,提着装满瓜果的篮子穿行在街道之上,行政官在神庙前举行祭祀仪式,由五十个男孩和成年男人组成合唱队,在舞台上表演着抒情合唱诗和时髦的艺术……这些书本里的情景恍惚间,像是重新出现在了吉本的眼前。”
“但下一瞬间,他却又意识到这些都只是旧日的幻影。那些风中飘来的诗歌不过是修道院晚祷时的经文,那些赤着双脚的基督教僧侣,对罗马来说,不过是一群异教徒。随着基督教文化的大举入侵,人们开始毁灭一切与罗马旧宗教相关的雕塑和建筑,这里的大量废墟便来源于此。”
“我想,在那时的吉本眼前,他唯一所能看到的那些昔日荣耀的统治者和尊贵的神明有关的稍显完整的遗迹,是市政广场前一尊骑在马上,手指远方的雕塑。它是哲人王马可奥勒留的青铜塑像,这位皇帝是罗马五贤王中的最后一位。”
“他的雕塑之所以能幸免于难,并非因为他是传说中具有非凡领导才干的皇帝,也并非那本他所写下的包含对于命定论与自由,虚无主义与仁义道德思索的《沉思录》的功劳,仅仅是因为当基督徒们拆毁这里的一切的时候。”
“非常黑色幽默的把它误以为了是君士坦丁的塑像,才得以幸免于难。”
安娜用银勺舀起一勺咖啡。
然后在夕阳中,看着它一点点的流到杯子中。
落日下,她的脸颊透露出清玉一样的光泽。
“吉本在和那座雕塑对视,仿佛在和1600年前的幽灵对视,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时间的呼唤,他感受到了一种宿命感,他必须要动笔写些什么。就像公元413年,正在北非的奥古斯丁,听到远方的商队传来,罗马城已经被歌德蛮族所攻破,心有所感写下了《上帝之城》那样,他必须要动笔……”
此时此刻。
顾为经站在槐树下。
他捏着手里的落叶,感受着旁边的女孩的悲伤,耳边又再次响起了树懒先生的声音。
一个演员的落幕与罗马帝国的衰亡。
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却在他的心中被捏合到了一起。
再伟大的演员,无论是约翰屈伏塔还是马龙白兰度,他们和罗马这样帝国所代表的意义比较起来,可能都会渺小的像是一粒沙尘。
但蔻蔻心中的悲伤,和树懒先生语气中的萧瑟感,带着一样的气质。
带着一样的寒冷,也带着一样的温度。
那都是一个人在面对繁华不再时的苍茫与慨叹。
区别只在于——
一个是聚光灯下,以年为单位的昙花一现的美好时光。
另外一个。
则是历史的长河里,一个世纪接着一个世纪里,帝国的起伏与兴衰。
顾为经恍然间,仿佛真的回到了树懒先生话语里,所为他描绘的场景。
他变成了爱德华吉本。
在那个1764年10月15日的晚上。
他来到罗马,他走下马车,行走在遍地的残垣断壁之间,看着遍地的残骸,想象着千年以前这个煌煌帝国鼎盛时的模样。
他穿行在身披铠甲的将军,身穿长袍的哲人,裸露着肩膀的妇女,贩卖瓜果的小贩之间……无声中,他听见了喧闹和吵闹。
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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